“下海?”秦承祖疑的看著傅青河。
周普與曹子昂輕輕哼了哼,轉過頭去不說話,也不看傅青河,那神態無疑是告訴他:你沒有資格站出來說話。
吳齊倒是頗興趣,他對傅青河也最和善,胳膊肘支在桌上,傾過子來問道:“爲什麼可以下海,三虎叔說來聽聽?”他還是慣稱傅青河的舊名。
傅青河不管周普、曹子昂的臉,說道:“我得知消息,奢家歸降已定局,奢家會封侯割據晉安——這些年來都傳聞東海盜實爲奢家縱容,勢力才得以復甦,這傳聞應該可信。奢家歸降即將爲事實,也許奢家需要向朝廷表達歸順的誠意,也許奢家會擔心將來的東海盜尾大不掉之勢,但是奢家總不會完全的自廢武功——可以預測今後幾年,東海盜勢力會於一個微妙的平衡之中。在此勢下,承祖,你們人數雖,但是要出海求一生存的地方不會絕無可能……”
秦承祖想到清江浦海口子上隔淺的那艘三桅帆船,他瞥看了一眼窗外,船尾那邊有兩名年拿著竹刺槍值哨,問道:“你們也下海?”他昨夜乍看到這些年時還以爲他們幫不上忙,因爲要保證背後攻擊的衝擊力,劫船時,秦承祖、周普等人都潛下水,留在舫船上的人手有限,他沒有想到是這些年拿著怪異竹槍竟功阻止兵衝進船艙,甚至還殺了六個兵。
“嗯,我帶他們跟你們一起下海,”傅青河看了一眼窗外的年,點點頭說道,“林爺自有前程,我們不能耽擱他;再說我們想要出海安頓下來,岸上無人照應不行……”
這是林縛與傅青河剛纔商議好的。
要沒有秦承祖他們,這些年在海上生存很困難;林縛之前考慮著回東府或者江寧府找個地方安置他們,事實上這也很困難。
這年頭各地兵災此起彼伏,江寧府、東府境都有流民涌,林縛剛考中舉人,收留一兩個異鄉流民當扈從、在東府替他們重新造籍落戶容易,也不怕有人深究,但是要同時安置這麼多的年,就絕非他林縛一個小小舉人能做的事。最大的可能就是讓傅青河帶著諸年先混跡到流民之中再從長計宜——這也很危險,府會不定期的清理境的流民,要麼遣回原籍,要麼當地安置,諸年的份始終是個最大的問題。
現在跟秦承祖他們一起出海,完全不用擔心遇到小海盜勢力。特別是在當前,考慮到奢家歸順朝廷後會安穩一段時間,東海盜也會有所收斂,揚子江出海口以東一帶海域會相對平靜。
秦繼祖這一系流馬寇下海之後也不會以掠襲鄉野爲生,林縛更不希這些年淪爲禍害人間的海盜,傅青河帶著諸年與秦承祖下海去,岸上也需要有人照應,才能勉強在海上生存下來——在岸上照應之人,沒有誰比林縛更合適了!
過幾年,等蕭濤遠調離寧海鎮,就可以讓這些年回崇州跟家人團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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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青河建議下海休養生息,秦承祖鎖著眉頭,難以決斷。
曹子昂、周普、吳齊、馮佩佩等流馬寇首領都陷思索之中。他們都清醒的認識到,他們在陸上的生存空間已經很狹窄了,下海也許是個好的選擇,隔淺在清江浦出海口的那艘三桅帆船是艘好海船,但是他們不能不考慮現實的困難:他們當慣了馬賊,十多年來一直在馬背上討生活,對他們來說,海洋是個陌生的地方。
海上哪裡有落腳之地,如何才能在海上立足,如何避免跟別的海盜勢力起衝突,岸上人又要如何照應?這些都是必需考慮周全的。
林縛安靜的坐在一旁,聽著浪頭輕打在船底板上以及風吹過蘆葦的輕響,一明月高懸在鉛灰的夜空上,從窗外潑灑進來的月輝似水,照在他的臉上。
秦承祖瞇眼看向林縛,問道:“對了,只聽說三虎說林爺對他也有援手之義、救命之恩,還未曾聽你們細說這事呢。”
秦承祖對林縛並不悉,近年來也沒有聽說東府石樑縣出過什麼有名的人,但是眼前這個青年真是令他欣賞不已。這次援手,傅青河也是出了大力,但是秦承祖對傅青河有著很深的心結,心裡對傅青河的激有些淡漠;不過他對林縛的激卻完全不同,林縛跟他們是完完全全不相干的一個人,只因爲傅青河的關係,非但不置事外、冒著殺頭滅族的風險施以援手,他們這次能如此輕鬆救下子昂跟四娘子等人也全依賴他的奇策。
在秦承祖這些人中,周普最是直子,待人親熱也直接,剛纔進船艙商議事之時,他就親熱的攬著林縛的肩膀誇讚他:“我老周活了這些年,見過不英雄人,你絕對要算一號,秦先生別的都好,就是做事粘乎不乾脆,在我心裡,他不如你!”
秦承祖聽了也只能苦笑不已,他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善謀難斷,這些年來帶著弟兄們小心翼翼的輾轉淮上當馬賊,臨了也逃不過江嶺之禍。當年傅青河要能留下來,他甘願給傅青河當副手,但是現在不是追悔往事的時候,對未來要有個打算。
若是普通決斷,秦承祖絕不會打破砂鍋問到底的去追問林縛的份,但是事關四十多個生死相隨的兄弟以及近兩百家眷的存亡,秦承祖不能不將每一個細節都考慮周詳了。
林縛笑了笑,說道:“真是不足道,我跟傅爺都是劫後餘生,談不上誰救誰,卻是這些個年,遭遇讓人覺得甚是痛惜……”指以後能同舟共濟,有些事沒有必要再瞞著秦承祖等人,林縛便從蘇湄停船白沙縣賣藝賑災說起,從東海盜劫人說到兵將諸年繼續當票勒索錢財以及他與傅青河在荒島上殺兵救人都詳細的說給秦承祖等人聽。
周普聽得事原委,拳捶桌,恨得大罵:“這羣蛋兒,都是狗/娘養的兒子!殺得痛快!”對林縛愈發敬重,站起來拱手說道,“我平時最看不慣讀書人,林爺真我佩服!”
“不敢當,”林縛又朝秦承祖拱手致歉,“事關諸年家命,事前沒能如實相告,還秦祖見諒!”
“小心謹慎是應該的,”秦承祖說道,他心裡也爲林縛的份震驚,“秦某萬萬沒有想到林爺原是個才學滿腹的書生子。”倒不是說舉人的份在看他來有多金貴,只是完全沒有想到林縛剛鄉試中舉還能不顧前程、不畏生死對他們施加援手,也完全顛覆了他對讀書人的一貫看法。
“僥倖考中罷了,不足一提。”林縛笑了笑,見秦承祖等人似乎都爲他的舉人份吃驚。
“林爺再是能僥倖哦!”周普嘿然壞笑起來,眼睛瞅向秦承祖,說道,“秦先生十四歲就考中秀才,是河間府有名的神,可惜到他三十歲都沒能僥倖一回,不得已才從了軍,現在當了馬賊頭子,更是不能僥倖了。”
秦承祖搖頭苦笑;曹子昂輕捶著周普的肩窩,不讓他胡說八道,不過在知道林縛的份以及林縛爲傅青河、蘇湄以及諸年做的這些事之後,他對林縛也更爲欽佩,也鑿實相信林縛與傅青河這次對他們施以援手沒有存什麼私心。曹子昂捂咳嗽了兩聲,眼睛瞅著林縛看了一會兒,搖頭笑道:“真是想不到。”
這一個月來,千里海疆輾轉,風吹日曬,林縛的氣質形象跟一個月前在白沙縣時發生了很大的變化,皮給海風吹得發黑糙,原來有些白胖的臉頰削瘦下來,臉部線條朗英俊,鼻樑直,眼神銳利,有著一子驍銳之氣,怎麼看都不像他們平日素來看不起的儒生。
秦承祖坐在旁邊恍然想起一件事來,拍著腦門跟曹子昂說道:“我們怠慢蘇姑娘了……”
“是啊,勞煩四娘子走一趟!”曹子昂忙對四娘子馮佩佩說道。
他們之前都把蘇湄、小蠻當林縛的妾室、婢,議事時自然不會通知們過來,哪裡想到蘇湄竟是豔名滿江東的江寧名、傅青河也僅僅是所禮聘的護衛?秦承祖他們是流竄淮上的流馬寇,對蘇湄的樂籍份不會有什麼看不起,相反的,蘇湄助他們劫船的那子俠氣令他們欽佩。這才知道對蘇湄主僕是怠慢了,忙讓四娘子馮佩佩過去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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