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縛他們撤上船不多久,大批水寨船就從北面蜂擁而來,三艘蒙衝戰船居首,其後是三十多艘改裝過的河船、鰍子船,再其後則是大量給諸家水寨唆使、鼓而出的漁船。
林縛站在甲板上,眉頭深蹙。昨夜的水寨健勇幾乎無人穿甲,絕大多數人都是赤膊赤腳拿著一把刀就衝鋒陷阱,此時鼓浪而來的三艘蒙衝戰船甲板上列站的兩百多健勇都穿上鎧甲,手裡也都換上鋼所制的槍矛、陌刀等利,船頭健勇手持虎牌,船舷兩側還有數十人手持步弓,陣列比昨夜要森嚴威武,乍看去還以爲是哪來的銳水營。
秦家隨扈武衛與秦家從武鋒鏢行僱傭的武衛近七百人都戰死駱湖中,除去激戰損毀的兵甲弓弩,諸家水寨戰後所繳獲的良兵甲弓弩也不在數,換裝後的水寨健勇更有銳武卒的規模,再想到昨夜廝殺時這些健勇的不顧與無畏生死,江東郡境還真找不到一支能與之匹敵的銳軍隊來。
所幸諸家水寨如此銳的健勇人數也相當有限,除三艘蒙戰船外,改裝過的河船、鰍子船上的六七百人裝備兵則要簡陋許多,後面大量給鼓而來的漁船上多爲洪澤浦裡的漁戶,都穿著草鞋、袒,手裡所持不過魚叉、竹槍等自制簡陋兵。
一艘蒙衝戰船稍突前些,距東號有三四百步遠,船頭站著一人,相貌也看不出真切,但是他穿了一黑甲,給周邊的水寨將卒襯托得十分的耀眼。
曹子昂站在林縛邊,低聲說道:“這人就是二十一家水寨總頭領劉安兒,喜歡穿一黑甲,十分好認……”昨夜他與葛存信扮洪澤浦漁戶在駱湖裡渾水魚,也從其他洪澤浦漁戶那裡知道了更多水寨勢力的況。
“昨夜洪澤浦水寨應該將箱底的兵力都用上,減去傷亡這時候應該還能再湊出三千健勇來,劉安兒帶來健勇不足千人,其他人馬是不是給其他首領統率調頭去攻泗州了?”林縛問道。
“攻下泗州城,諸家水寨在洪澤浦形勢之地能得穩固後方;佔據上林裡,能銜接南北,聯合策流民勢力一起舉事,”曹子昂微微嘆道,“泗州城駐兵不多,給水寨勢力驟然襲擊,能保住的可能甚微!這劉安兒頗有大志心裡也有奇略啊,我們要避他的鋒頭。”
“我現在只是求他不要來攻打我。”林縛聳肩低聲說道,他這時候都不會主去兵鋒正盛的水寨勢力的黴頭,但是也不會畏懼退。
這時北風偏西,風勢有助帆船南行,林縛使西河會的六艘烏蓬船揚帆先行進上林渡以南的石樑河,沿岸收攏逃難的民衆,東號則半降風帆與五艘快槳船守在河汊子口與水寨船隻對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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拂曉時分馬賊襲擾,上林裡的民衆雖說驚惶,但還幻想著府縣裡會派兵來救,當大量的湖盜與洪澤浦漁戶蜂擁南下,才如夢初醒。
林縛率衆逃上船後,劉妙貞待上林裡形勢稍定,就立即派人在上林裡張告示。告示宣告府與鄉紳豪族勾結,倒行逆施,使洪澤浦數以萬計漁民、船戶無以爲計,與諸家水寨共同推舉劉安兒爲順天將軍,自順天將軍下,計有二十七將,今日一起舉義旗起事替天行道、殺富濟貧。
林縛此時已經與北岸斷了聯繫,暫時還不知道劉妙貞在上林裡張告示宣告水寨勢力正式豎起“順天將軍”旗號一事。
貧窮人家與破落戶還好一些,家裡也沒有什麼好給打劫的,再一個水寨勢力也打出殺富濟貧的旗號。另外,劉妙貞也張告示邀上林裡窮苦民衆一起參加舉事,但是上林裡市集繁榮,無地無產的貧民與破落戶也能靠在碼頭做苦力討生活,忠君守法的思想影響也重,對舉旗造反不興趣,特別是形勢不明之時,多數人都是關門閉戶。只有數膽大妄爲的潑賴戶先跳出來跑到劉妙貞馬前要打先鋒,領頭去打劫上林裡的鄉紳富戶。
除了給林縛接上船的,上林裡的其他鄉紳富戶以及小產業戶頓時就慌了手腳,賊勢甚衆,關門閉戶固守也不是辦法,想到留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拖家帶口帶上金銀細之想要離開上林裡逃難去,才發現上林渡北岸已經無路可逃。
雖說西河會六艘烏蓬漕船挨挨的還能接走七八百人去江寧避難,但是劉妙貞率部守在北岸,數以千計的水寨健勇與洪澤浦漁戶也能快速的在北岸登陸,林縛只敢使西河會六艘烏蓬船在上林渡以南接收逃難的民衆。
上林裡因河興市數十家,除林族外,因商賈而富者還有七八十家,這七八十人家在上林渡北岸形一大片的深宅大院,即使是石樑縣裡都沒有如此的繁榮。佔領上林裡除了在戰略上能夠策石樑河兩岸的流民外,打劫這七八十家富戶,就能讓諸家水寨又獲得一大筆招兵買馬的財源。
林縛掩護林家衆人撤出林家大宅裡,僅用獨車從林家銀窖運上船的黃金就有五千餘兩、私籌打加林記印記的銀餅子就有九萬餘兩。林家在上林裡還有幾宅院,每座宅院都建得銀窖,雖然藏銀都不如大宅,但總數也相當可觀,林縛當時也分不出人手去搬其他宅院裡的藏銀,只能便宜了洪澤浦水寨。
除了接收上林渡南岸民衆到江寧避難外,林縛還要儘可能多的將顧家人接到江寧去,一方面照顧顧盈袖的緒,另一方面,林縛要給顧悟塵一個待。
誰也沒有想到兵禍會蔓延如此迅速而慘烈,林縛清晨時在下林裡上岸時就派人迂迴趕往湖塘通知顧家人舉族南逃以避兵禍,此時顧家人還沒有過來匯合,林縛還不能馬上就撤出上林裡。再說林庭立在石樑縣城也沒有傳訊過來,要是林庭立敢率在石樑縣城集結的近千名東馬步兵銳奔襲上林裡,林縛也不想使上林裡落水寨勢力之手。畢竟切斷水寨勢力與石樑河兩岸流民勢力的聯繫,將可能最大限度的將水寨勢力的影響限制洪澤浦周圍地區,避免整個江淮大地都捲慘烈的兵禍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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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妙貞安靜的坐在馬背上,凝著東號方向的水面。
三艘蒙衝戰船與其他水寨諸船都靠石河梁西岸停泊,一個鬍鬚黑白間染的老將乘一艘小船上了岸,給十餘名甲士簇擁著到渡口來跟劉妙貞匯合,蹙眉看著東號,一言不發。
林縛從西河會借調十多名水手縱東號,此行帶來上林裡的五十餘銳都穿甲持刃嚴陣以待。除此之外,東號還有的戰力就昨夜給趙能營擊潰、今日陸續給收攏的五十多名鄉勇由趙虎臨時約束,其他人包括秦家人與林族衆人都藏在船艙裡看不到他們在甲板上的蹤影。
林濟遠、趙青山、陳壽巖等人所率領的三百名整編五隊鄉勇分乘五艘快槳船上,這五艘快槳船還額外有一百二十餘名槳手劃槳控船。
在東號的尾艙頂甲板,燈塔已經撤去,這時固定住了一座的木架子,木架子綁著一束繩,一長木桿子從繩中間穿過去,尾端斜指向南邊的天空,彷彿蠍子的毒刺,毒刺的尾端還繫有一隻皮兜子懸下來,木架子兩側與繩聯接的地方還裝有絞盤。
老將這一世經歷也多,雖然東號船尾艙甲板上這座木架子械形式古怪跟他以前所見的投石弩有很大的不同,但是木架子旁邊堆放了許多石彈,讓他能肯定這就是一座小型的投石弩。
老將剛纔遠遠看著就覺得奇怪,這纔到渡口來看真切一些,沒想林縛此子竟然將投石弩安裝到東號上。
“舅舅,”劉妙貞問道,“林縛一日不退,我們難道要這樣容他一日?”
老將是劉安兒、劉妙貞兄妹的舅父楊全,在洪澤浦水寨首領中雖然不是勢力最大,卻也是威最高,他皺著眉頭說道:“你有與他過鋒,覺他步戰如何?”
“防守甚嚴,”劉妙貞說道,“他船上那四五十人穿甲武卒要小心,鄉勇倒也一般……”
“一般也比水寨的人手強,”楊全說道,“你說他步戰防守甚嚴,凌晨在駱湖,我們在水面上也沒有敢強攔他。沈戎志大才疏,想整頓東府軍,兩年時間也沒有擺平地方豪族,林縛此子說不定還要比沈戎棘手三分——吳當家帶人去打泗州了,那裡沒有確定消息傳來,這邊不能打仗。”
“林庭立在石樑縣能集結近千東馬步兵;這邊堅持太久,林庭立率衆回援上林裡怎麼辦?”劉妙貞問道。
“東馬步兵是沈戎好不容易訓練出來的一支兵馬,平時決不容跟他有矛盾的林庭立手;沈戎此時生死不知,林庭立想掌握這支兵馬也難,再說你真以爲林庭立真有膽子來救上林裡?”楊全笑著問,“就算他有膽,你說他能分多兵來救上林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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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多顧族人都以爲林縛派人傳訊只是危言聳聽,只有一部分顧族人在接到報信乘車到石樑河西岸等候林縛來接,及時登上西河會的烏蓬漕船。林縛也只能做到這一步了,對顧悟塵也能代過去,他總不能拿刀架在其他顧家人的脖子上著他們上船去江寧避禍,強敵環伺,他也分不出這麼多的人手。
這邊勢也實在張,水寨兵力要倍於他們,而且多爲銳,此外他們還有大量的洪澤浦漁戶助陣,林縛甚至不得以將私藏的一架蠍子弩安裝到尾艙甲板上。
蠍子弩也是投石弩的一種。
當世投石弩多爲人力或畜力發型,即以大量士兵或者戰馬同時向一個方向驟然扯系在力臂一端的拉索,拉起力臂將力臂另一端的石彈以拋線向敵方。力臂即弩背的選材極爲重要,不然沒有將石彈投出去,弩背先要給巨力折斷。
也有一種重發型的投石弩,即以重取代人力,先由士兵先利用絞盤將系在弩背一端的重升起,待弩背另一端裝上石彈,驟然釋放重,就能將石彈發出去。
重發型投石弩在當世已經是相當的先進跟實用,節約人力與投石彈所需要的空間,投/度也大爲提高,但是這種投石弩並不適合安裝在戰船上。戰船的甲板可經不住上千斤甚至數千斤的重多次自由墜落,也沒有足夠的空間去發人力發型的拋力弩。
此外還有一種就是扭力發型的投石弩,就是將長桿弩背在有彈力的弩弦中間,用絞盤反向絞弩弦到極點,利用扭力將弩背繃,驟然放開弩背之時就能將弩背一端皮兜裡的石彈投出去。
這種扭力式投石弩由於形狀像蠍子,又稱蠍子弩。
蠍子弩雖說結構簡單,但是除了弩背材料外,弩弦的材料也很難找到合適的,當世已經很見到。但是蠍子弩擁有很多優點,特別是小型的蠍子弩可以直接安裝在戰船的頂艙甲板上使用。
後世水戰習慣用大炮對轟,接舷戰發生的機會反而不多,林縛對水戰的認知自然到後世水戰戰的影響,想方設法要給東號安裝幾架重型遠程武當“大炮”用,當前他能選用的也只有蠍子弩與牀弩等數種械。
在水戰中,牀弩對船的直接破壞威力不能跟蠍子弩相比,而且結構更加複雜,最爲關鍵的,本朝嚴私人武裝船舶攜帶重型械中,以三弓牀弩爲首,偏偏沒有將蠍子弩列在其中,也許是沒有考慮到會有人將蠍子弩裝到戰船上吧。
林縛便私造了兩架蠍子弩,所耗的優質材料都足以製造幾十張好弓。
局勢如弓弦繃了半天,到午時待顧家人撤上船後,林縛便使東號與五艘快槳船從上林渡河汊口徐徐南撤,這繃的弦算是鬆緩下來,沒有發激烈的水戰。畢竟在上林渡兩敗俱傷對雙方都沒有實際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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