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九章
老院子樹下,村裏人閑話。
因為府尊來了一趟,之後的閑話沒最初那麼七八舌了,現在站著的圍著的村民都帶了幾分局促,說話的人也是同黎大一家關係親近,或是村裏輩分高的。
小孩子連往前湊的資格都沒有,被他爹娘小聲哄了:「去找福寶爺玩去。」、「好好同小爺玩別惹了人不高興。」
村中百姓不懂大府邸的規矩,也不懂什麼伺候不伺候的,自然也想結獻殷勤,可大多時候說話都是下意識的,多是對黎大一家的敬重與誼,自然庇佑著子孫後代。
小一點的就是黎大一家的良田,免費租賃給村中貧寒家庭。大的那就東西兩村村民,全都記著人——打仗徵兵的事。
這戰場上不長眼,男娃娃養到十七八正是出力下田的好手,要是去打仗,十有八-九回不來,家中父母雙親如何得了白髮人送黑髮人。
不管什麼家國大義,小老百姓不懂,只顧著眼前的屋舍、良田、老婆孩子,去打什麼仗,沒去就好沒去就好,多是沾了顧大人的福,免了這災難。
「昭州也好,剛去不習慣,住了兩年適應了也還好,不過一回咱們地界我就是哪哪都痛快舒坦。」黎大說。
老村長笑的牙豁著,說:「這是當然了,什麼窩都不如咱自己的。」
村長兒子便有些張,爹說的話太糙了,剛府尊都黎大叔老太爺了,這跟老太爺說話,還窩來窩去的,又不是說自家狗。
黎大不在意這些,聽了鄉音就是心裏痛快。
「哥,你們留幾天啊?」黎二問。
這麼些年沒見,黎二比黎大還要小個八-九歲,可如今兩兄弟站一起,黎大更是神健碩些,黎二面容黝黑,臉上褶子深,腰也勞累的躬了些,常年下地務農沒法子。
黎大看著這個弟弟,以前那些怨懟早沒影了,只剩下對弟弟的手足之,笑說:「啥幾天,這次打算住兩三個月,等天涼了再上京。」
「這麼久?!」黎二可驚喜了。
黎周周說:「村裏涼快,想多留一留,正好趁機會蓋個老宅,以後回來住也能住開。」現在老宅還是太小了。
「對。」黎大點頭,跟老村長說:「再修個祠堂,咱們祖祖輩輩去的先人們有個落腳休息的地兒。」
這是好事,大好事。
「可是積了德了。」老村長說。
黎大跟著說:「這祠堂我們修,規矩也是要立,不拘男哥兒別的說,只要是咱們東西兩村人都能放進去,只憑生時的德行,狗賭錢懶惰不敬父母……」
老村長先是一怔,男哥兒牌位都放進去啊?而後越往下聽,倒是在理,而且黎家出錢修,這可是白得的,管什麼別,因此是點點頭沒什麼意見。
再聽黎大說法,這祠堂修的還大。
西坪村村民原先以為是只修他們村,現在看來是兩村的修一起了。
「相公是這意思。」黎周周搬出顧大人名頭來,見大傢伙看他,便不不慢說清了意思,「祠堂是先輩靈牌休憩地,保佑兩村後代人,相公就說,那修大一些,以後村中老弱婦孺,或是遭了難的村人,或是出嫁婦人被婆家刁難的實在沒地方可去,也能到祠堂暫時避一避……」
眾人一聽十分不解,出嫁的郎哥兒那都是人家的人了,就算是被刁難,誰家當媳婦兒的沒過磋磨啊?咋就還跑回來,難不還不過日子了?
這多丟人啊。
可大傢伙想歸想,不敢提,後來想總歸是黎家出錢,想修啥樣是啥樣,那都是擱靈牌死人住的地兒,誰家嫁出去的這麼膽大敢去睡那兒?總歸是空著的。
說了許多,綠豆湯都喝了幾壺了。
下人們把老宅屋子大炕收拾乾淨,鋪上了新的鋪蓋卷,該得,該掃的掃,連著米面水缸也收拾乾淨添足了水。
村民見狀便散了,黎大送人,說:「不急,有的是時間慢慢嘮嗑。」
黎二一家和顧家沒走,還留著,想說一些家事。
忠四來報,說府尊送了幾車東西來,全都是鋪蓋米糧鴨豬等。
「收下吧。」黎周周思量下,親自出去同送貨的人說說話,不能讓人家白跑一趟,那送貨的還是師爺,見了就要跪地磕頭,被黎周周起來了,忠四也眼尖快一步扶著。
「替我轉告你們家大人,謝過他的好意,都是能用得上的東西,費心了。」
師爺了一回臉,興的臉漲紅,忙說您客氣云云,而後乘車才走的。人一走,黎周周跟忠四說:「把東西和人記著。」
這一出院子裏顧家人黎家人都看著。黎周周有意給家裏親戚提個醒,敲打敲打,便邊往回走邊說:「這幾樣禮吃喝用的被褥不算貴重,我收下了,要記下,回頭過年要回禮一份的,不能了。」
「岳母二嬸可能不知道,當的是厲害,權勢大,但要是犯了事,牽累也大。當初相公從七品的小時,京里有位同相公一般出的農家子,當時做做到了正二品,可聖上要發落了,那就是九族牽累的事。」
李桂花先問:「啥九族?」
「我爹那輩的兄弟,上頭父母,我這輩的兄弟,下頭的孩子,還有顧家……」
李桂花嚇得不,咋、咋也算家了。
在座的都是親人,黎周周是怕相公大了,族中子弟親人生了一些壞心思,或是倆家都是老實憨厚的,可架不住有心人捧著錢財搖啊。以前路遠,昭州也偏,相公位不高,哪怕後來去了南郡,但村裏不知道,也沒今天這麼一出,自然是本本分分的,也沒人上門結。
可如今不同,黎周周要給相公把後方安穩住了。
「不是嚇唬兩家長輩,相公位置坐的高了,京里豺狼環繞,總有人想拉下相公自己坐上位置去。」
顧家黎家人聽明白了,點了點頭,這個閣老大的喲,府尊都親自跑一趟了,可不人人眼紅著想做的。
「老話有,沾了利益吃了好,那要是出了掛落,也得跟著一起罪,不可能吃了好,真要抄家砍頭,那聖上下的令,想跑都跑不及的。」
黎周周說完,見親人臉上皆是懼怕,便說了幾分真意來,「相公做了,能力大了,自然是要扛著兩家族中子弟未來責任,不是說狠了心,都不管不顧的,不是這般。」
「說的是分寸。要是族中子弟犯了大曆的律法,殺人放火作惡了,那相公定是先秉公,該怎麼判怎麼判,該殺頭償命的償命,定不會為此走關係求。」
顧家黎家紛紛鬆了口氣,家裏長輩忙是保證。
「不敢的,哪裏敢殺人。」
「宗健安要是敢幹這壞事,我先給他送衙門去了。」
黎顧兩家,雖是各有各的小心思小病,像劉花香聽奉承誇大要面子虛榮,李桂花是摳門自私摟錢佔好,可兩家的婦人長輩不是大大惡之人。
虛榮面子,那是炫耀下新買的布頭、首飾,不值當什麼銀錢。
摟錢佔好便宜,那是幾文錢幾個瓜棗,要是給李桂花塞的多了,李桂花不敢手拿的,心裏還惶惶害怕。
「今日陣仗都看在眼底,他日我們要是走了去京里了,外人送的銀子貴禮那是真送你們的嗎?那是指著你們走相公的門路,給人辦事的,這些相公說了,一概不辦,到時候誰收了銀錢誰給辦,辦不了那也別找我們。」
「我話是說的難聽了些,也是為了咱們兩家好。我同相公商量過了,蓋祠堂時也選個地方蓋族學,凡兩家族中子弟上學念書皆不用銀錢,兩家郎哥兒出嫁,我們家皆添一份嫁妝。」
「真的?!」顧大伯驚道。
黎周周:「自然。」其實過去十多年也是這樣,不過路遠信息不便,老錯過,兩家孩子念書銀錢,他們這邊都給補了。不過現在把話說明白了,還蓋了族學,到底是不同。
本來黎周周一個小輩,當著大家的面說話點破,黎顧兩家長輩皆掛不住臉,像是他們真借了顧兆去撈好似得——影都沒發生呢。可聽到黎周周說蓋族學,家裏孩子免費上,孩哥兒嫁人還添嫁妝,那可是大喜事,是實實在在撈的到的實在。
靠誰都不如靠自家。
「以前不便蓋族學,蓋好了夫子不好請,現在借一借相公名氣,自是有夫子前來的。」黎周周說。
兩家如今日子不是過去揭不開鍋的窮苦,借顧兆威撈金銀玉石味珍饈,那真是眼見短淺還擔著後患,不如蓋族學,聘請夫子,方可家族生生不息長久。
說開了,兩家自是欣喜,眷們忙著進灶屋做飯。
玩了半天的黎照曦帶著一大夥兩家子弟回來了,腳都是的,頭髮粘在臉頰上,一看也是濺了水,雙眼亮晶晶的,進門就喊:「阿爹,我在河裏抓到魚了!」
「你是養著呢?還是吃了?」黎周周出門拿了干帕巾遞給福寶,讓自己。
黎照曦想了下說:「可大可了,咱們吃了吧。」
「好。」黎周周就笑,肯定是玩了一下午了饞了。
家家戶戶炊煙升起,殺宰鴨的,香味飄得遠,黎家的院門就沒停,時不時有哪戶人家差著自家兒子兒過來送葷菜,一碗碗的,原先黎顧兩家眷還怕人多來不及,如今是不怕了。
吃完了飯,收拾好了,各回各家。
黎大的院子也幸好當初黎周周生福寶時,把原本放糧食的一排側屋砌了大炕,如今親兵和家丁能住下來。
天晚了,蘇石毅和柳桃今日沒能回去。
黎大就說:「我去老二家一晚,石毅你和小桃帶著悅娘睡我屋裏,都是新的乾淨的。」
「知道了姑父。」蘇石毅答。
黎照曦剛洗過澡,自然不是泡澡桶,就是燒了一盆熱水兌著冷水,洗洗,洗完了換上睡,頭髮散開鬆鬆的綁著,跑到裏屋去,沖著大炕直樂。
「阿爹,這床好大,能在上頭打滾了。」
「上廁所了嗎?上完了快上炕。」
黎照曦上了炕,從一頭滾到另一頭,真的好大!
黎周周就看福寶玩,等玩累了,父子倆躺在炕上,說小話。
「阿爹,我就是在這裏生下的嗎?」
「是啊,你那時候小小一點特別乖,了了就哼唧兩聲,不哭不鬧的。」
「阿爹,我喜歡這裏,河水涼涼的,看了麥穗,我還了,沒有摘下來,爺爺說麥穗是出面的,等過幾天我也去同爺爺下地割麥穗。」
黎周周:「……好,你不怕累就。」
「我才不怕累,我力可好了。」黎照曦困得眼睜不開也要要強道。
黎周周輕輕拍著福寶,沒一會便是綿長的呼吸聲,他也跟著睡了。
因為長久沒住,怕有蟲子氣,還用艾草熏過,此時房間一乾燥淡淡的艾草味,不難聞。隔著窗戶紙,夏日裏,遠的田地有田、蛐蛐聲,聽不真切,像是催人睡。
旅途這般久,終於到了故鄉老家中。
第二天蘇石毅趕著車帶著柳桃悅娘回蘇家村了。黎家院子也忙碌起來,要蓋宗祠和族學,這兩黎大同東西兩村村長涉,看地方劃拉一圈,他家出銀子。
村裏幾個小孩找上門,不敢進,站在院門口往裏看,院子裏汪汪了兩聲,黎照曦才注意到,忙是跑過去,「早上好,你們來找我嗎?先進來。」
三個年齡不一的小姑娘才靦腆含進來。
「吃了嗎?我家早上吃菜包,可好吃了。」黎照曦問完去廚房,只聽裏頭說:「小爺您別,燙手。」
下人拿著瓷大碗撿了一碗菜包子遞過去。黎照曦端著出來,放在院子樹下的木桌上,說:「我請你們吃包子,你們一會帶我去摘昨天說的果子可以嗎?」
「你說酸溜溜嗎?那可酸了。」
「我沒吃過,我想試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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