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你聽說了嗎？圍場那邊出事了！曹世……不對，是前曹國公世子，他不知怎麼掉進捕的陷阱裡了……摔折了不說，腦袋還給嗑開了花……太醫院的院判親自去瞧，都差點沒救回來。”

“好像腦子都摔得半傻了，曹國公夫人得知這消息差點沒暈過去。”

“曹國公帶他來，原本是想在圍獵上顯顯手，挽回聖心的吧，但他這也太冒失了……且那捕陷阱，這麼容易被誤踩嗎，下次倒是要小心了。”

“他自己騎藝不罷了！還真是個笑話。”

一時間消息傳得沸沸揚揚，圍獵傷十分尋常，但這意外踩陷阱去掉半條命可不多見，本來那位自命不凡的前曹國公世子人緣就不佳，如此一來更是看笑話的居多。

得知這消息時，賀蘭瓷正在用屋裡的炭盆燒陸無憂的外衫。

圍獵場和行宮相隔頗遠，沿途還有侍衛布圍巡邏，也不知道陸無憂是怎麼繞過重重制把人丟進陷阱裡的，又嘀咕了一會，被嗆得咳嗽了兩下，才繼續用火鉗著裳，以使得它均勻被燒。

對著畢畢剝剝的火灼聲，賀蘭瓷總覺得陸無憂這個作風，著實有點古怪。

手臂用了他給的藥，此時也已不再痠疼，幾乎如常，用另一隻手託著下頜，生平第一次有那麼點好奇陸無憂究竟是什麼出過往，爲什麼關於他的一切都這麼不尋常。

不過轉念一想，現在心自己都來不及，哪有功夫去管他，遂又放下。

賀蘭瓷早上有驚無險地回了住，趕忙換了裳先去看城，見到爹無事，才放心下來。

爹對自己的笏板丟失一無所知，甚至回去時還見笏板好端端放在那。

賀蘭瓷便大概知道，約莫是李廷著人去，引來又讓人放回去了，若事捅出來，這麼說了，反而有口說不清。不過這件事到底不彩，李廷既然沒死，那應該也不會被捅出來，現在姑且還算安全。

話又說回來，也不知李廷這個摔得半傻是個什麼況，還有可能恢復嗎？

爲防萬一，下次可能上也要備個匕首之類。

賀蘭瓷正有的沒的想著，突然門外傳來了幾聲敲門聲。

“賀蘭小姐在嗎？”

是個陌生聲音。

連忙滅了火，把炭盆踢到牀底下，才緩步去開門。

門外站了個太監，後面跟著好些隨從，看見賀蘭瓷，他堆出滿臉笑，聲音尖細地笑道：“先前二殿下的箭矢誤驚了賀蘭小姐，心頭十分歉疚。又聽聞小姐不適，二殿下甚是擔心，特命咱家送來些東西。”

後頭一個人捧著的托盤上，正放了一兒臂滿長鬚的山參。

賀蘭瓷：“……”

從無言中回神，剛想謝恩，那太監又道：“哎，賀蘭小姐別急，還沒完呢，後頭的，東西都端上來。”

再下一個托盤上則擺著一隻多層的紅木首飾盒，四角以金飾包邊，鑲嵌著龍紋雲飾，富貴難言，打開盒子，裡面更是流溢彩，匣子一層推開一層，放了一整套足金鑲紅寶石的頭面，頂簪、花頭簪、挑心、花鈿、耳環……林林總總足有十幾樣，紅寶石顆顆碩大，黃金耀眼奪目，工藝亦是巧不凡。

賀蘭瓷怔了一怔。

那太監見此，笑了一下道：“還有呢。”

往後的一個宮人手裡則捧著一套絳紅金織錦的百褶月華裝，另配了雪緞的中和對襟羽紗的罩衫，看面料已是華貴至極，尋常裳鋪子裡見都見不著。

賀蘭瓷有些預不妙。

往常也有富家公子送金銀首飾，華服，賀蘭瓷一概拒之不，但眼下二皇子的賞賜，以的份而言，怕是隻有謝恩，沒有婉拒。

在賀蘭瓷踟躕之際，前面三樣賞賜已經被擺進了的屋子裡。

“這還有最後一樣，也是給賀蘭小姐補補子的。”太監笑著閃讓開道，“白天二殿下親自獵到的，模樣可能有點嚇人，不過……”

只見後面兩個人倒提著一隻鮮淋漓的死鹿，鹿角已經被砍斷，上滿箭矢，明明是仙靈麗的生，卻被扎得腸穿肚爛，彷彿是被一箭箭折磨至此，皮外翻，猙獰可怖，甚至未徹底乾的鮮都還在緩慢流淌。

賀蘭瓷頓時心頭一跳，想起了被砸得滿頭鮮的李廷。

但許是因爲剛見過這樣的場面，有了一些心理準備，反而沒那麼懼怕，只是瞳孔了，旋即閉眸，瞬息間復又睜開，不一會便凝神冷靜下來。

太監的視線從臉上移開，才指著鹿道：“也怪這鹿不聽話，本來了一箭中了，可它偏要逃，二殿下沒辦法，只好多幾箭，就了這副模樣。不過賀蘭小姐放心，回頭把這鹿放鍋上燉了，會把皮都弄乾淨的，這也就先給您看看……對了，不知鹿您要不要也來一杯？可很是養的……”

“……”

這本不是送禮，而是明晃晃的恐嚇。

賀蘭瓷送走太監一行，看著滿屋擺著的金閃閃的件，那種“人爲刀俎我爲魚”的覺又涌上來了，眼前放的也彷彿全都是要命的東西。

沒等緩一口氣，門外再度傳來了敲門聲。

賀蘭瓷一瞬間甚至有點心梗。

這次門外站了個，後跟了幾個宮，姿態微矜，神端雅道：“公主有請，還賀蘭小姐隨我移步前去。”

賀蘭瓷：“……！”

總不能剛說替陸無憂擋一次，韶安公主這會就找上門來了吧，陸無憂應該不至於這麼……還是說韶安公主發現了那日在太醫院馬車裡的不止有陸無憂，或者……

但不管怎樣，也只能滿腹狐疑地跟著出門。

韶安公主因爲份尊貴又寵，在行宮有單獨的寢殿。與們不同，殿外幽泉環繞，涼亭假山間錯擺置，歇山頂的殿宇則雕樑畫棟，金碧輝煌，漢白玉爲階，檐樑高懸，斗拱上雕了十八株名貴花卉並星月聯袂的祥紋。

據說和在公主府的寢殿相仿，足見帝王對兒的寵。

賀蘭瓷進去時，韶安公主正倚在貴妃榻上，翹著小晃悠，手裡捧了一本新到的話本，旁邊十四五個伺候的宮，有的肩有的捶，還有的正用籤子往公主裡塞餞漬過的甜棗。

已經做好了被刁難找茬的準備。

可萬萬沒想到，韶安公主一見賀蘭瓷，輕巧地就從榻上跳下來，然後一把握住了的手，眼神熱，笑靨如花道：“賀蘭小姐來得剛好，我正想著你呢。對了，你長我幾歲，我就你姐姐可好？”

賀蘭瓷：“……？？？嗯？”

韶安公主毫不尷尬地繼續道：“我對賀蘭姐姐一見如故，心中甚是喜歡，一直也沒有機會親近，今日總算得見姐姐，近看更是覺得姐姐容貌傾城，世間難尋。”

恭維的話賀蘭瓷聽得多了，但這麼言不由衷的還是第一次見。

還記得韶安公主第一次見到時，臉上惱怒的厲，恨不得撓花的臉。這能一見如故，那八是十年以上的仇敵。

但賀蘭瓷還是努力“嗯”、“嗯”配合。

說完了一堆廢話，韶安公主總算切正題道：“……下個月便是我十六歲的生辰，到時會在府上設宴，不知姐姐能不能賞前來。”不等賀蘭瓷回話，便又笑道，“賀蘭姐姐如此，卻這般素淨，未免暴殄天，姐姐可務必要盛裝而來。”

***

蕭韶安一向能屈能，看著眼前貌若仙的，心頭一陣憐憫，因而笑得越發燦爛。

半個時辰之前，才從哥那裡回來。

他們一母同胞，和母親麗貴妃一樣都喜歡金銀玉、珠寶翡翠之類奢靡華麗的東西，但蕭韶安知道，病得最嚴重的還是的兄長蕭南洵。

蕭韶安從他的寢殿回來，差點沒被刺瞎，他簡直恨不得給自己砌一座純金殿宇——也許他登基了以後真的會這麼做。

所有緻、漂亮、富麗堂皇的東西，都會爲他的收集。

因而那日一見蕭南洵發話，就知道，他一定喜歡這個人——因爲哥的收集也包括活。

和這人比起來，蕭南洵之前養在府上的那些殊佳麗，被襯托得一個個都了庸脂俗。

哥一定十分不甘心，不弄到手不肯罷休，但偏偏那人的爹是父皇的寵臣，還管著那幫子麻煩的史，真要直接下手，得罪了文臣，引得父皇不喜，勢必對奪嫡不利，所以哥只能徐徐圖之，怎奈何這人對哥畏之如虎，半點不肯上鉤。

蕭韶安從蕭南洵裡聽出這個意思的時候，還詫異了好半天。

雖多理解的避讓，但心底深對這人的不上道頗有些嗤之以鼻。

畢竟哥雖然嚇人了點，但樣貌還是極好的，份也足夠尊貴，那人現在嫁過來是側妃，但日後說不定就能變母親那樣寵冠六宮的貴妃。

“所以我打算用這東西……”蕭南洵轉著手中的紫玉瓶，目微凝，“你不是也喜歡那狀元郎麼，正好一箭雙鵰。”

蕭韶安還疑道：“這瓶子裡是什麼？”

“一種藥，名爲相思無解。”蕭南洵語調平和，聲音卻很冰冷，沒有毫，“一個頭領死了的江湖幫派，樹倒猢猻散，下面的人爲了前程便敬獻了許多藥上來，這就是其中一種。”他勾起脣角，越發讓人心中發寒，“我找人試過，服下之後，無藥可解，什麼都不做，甚至會暴斃而亡。”

蕭韶安一，道：“……這藥是幹什麼的？”

蕭南洵脣角浮出笑意：“自然是控制人向你投懷送抱的。把賀蘭瓷約到你的生辰宴上，這藥你找機會給下了，讓你的人扶去一暖閣歇息，我自會去尋。”他語氣一頓，“屆時，我也會找機會把這藥下到那狀元郎上，引他去你的寢殿。”

蕭韶安雖然年紀輕，但宮裡的齷齪事也沒見，只一思忖瞬間便明白了，臉頓時漲得通紅：“我纔沒想……而且他子不好，還定了親。”

“那又如何？”蕭南洵毫不以爲意道，“你要是怕他不行，便先尋個和你貌相仿的宮，打扮你的模樣，滅了燈火在寢殿裡試他一試……若你還想要他，就稟了父皇說他醉酒冒犯了你，到時別說定了親了，就是他已經娶了妻，也只能休妻再娶。”

“他……他要是討厭我了怎麼辦！”

蕭南洵嗤笑道：“你是公主，他還敢給你臉看？有的是手段他服。”

蕭韶安琢磨了一下也是，頓時覺得在哥三言兩語之下，世界都敞亮了，於是接了藥，便來應諾。蕭南洵還指定要跟賀蘭瓷說要求盛裝出席，蕭韶安不明其意，也全都照辦了。

蕭韶安回過神，但見眼前只頓了一頓，便低垂螓首點頭，輕聲應“嗯”。

對即將要發生的事一無所知，蕭韶安越發得意，雖然之前確實是對有些嫉妒，但這時候就只剩一點高高在上的憐意了。

蕭南洵脾氣不大好，好聲好氣地討好不肯應，最後落到哥手裡，哥估計也不會怎麼憐香惜玉。

“那就不打擾賀蘭姐姐休息了，姐姐先回去吧。”蕭韶安似想起什麼，指著側的銀盤，“哦，這甜棗姐姐拿回去吃吧，到時我會給府上下帖子，可記得一定要來哦。”

賀蘭瓷一臉複雜地端著甜棗出門了，裡頭放了許多黏糊糊的餞，一看就甜得發膩。

再回自己住的苑，則要經大廳繞回去，此時天將晚，大都已經回房休息，路上人並不多，賀蘭瓷緩步走著，迎面撞見個人。

林章端著湯藥也是面一變，出了赧然又怯的表，就要避開道去。

賀蘭瓷聞著湯藥覺得有些悉，便主問道：“林公子，你這是要去哪？”

林章低頭，輕聲道：“霽安兄他病了，太醫院的人忙不過來，我便幫他熬了藥，正要送去。”

賀蘭瓷想了想，把手裡的銀盤遞過去，道：“那一併送去罷。”

林章：“……？”

***

陸無憂一襲雪白中，虛弱地躺在榻上，繾綣的昏黃燭勾勒著他蒼白的側，手中一本書冊正被他用修長的手指翻閱，見林章回來，他勉強一笑道：“多謝彥……嗯，這是？”

林章也很懵：“……路上遇到賀蘭小姐，給的。”

“是麼！”

陸無憂面震驚之，心十分坦然地了一塊甜棗放進裡，嗯，倒是甜得剛好。

彼時，花好月圓，風清夜靜，誰也不知即將要發生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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