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載著顧家一行人的轎打侯府緩緩出來，步履穩健的武夫沉穩的抬著兩頂轎子，直至踏進了顧府院。

顧家一行人辰時去，申時方歸，於外人眼裡，其榮寵可見一斑。

去時僅顧家主子四人，未讓任何僕役多餘跟隨，回時一行人中卻多出了兩人，一個是材壯的僕婦，另外一個是個膀大腰圓的武夫，顧母令下人分別稱他們爲吳媽和錢叔。

此二人便是侯府賜予顧家，輔助顧家打理上下務。侯府這般說，顧家便這般信，與人也這般說道。

待其他武夫重新抬了轎出了顧府，不等那顧母等人吩咐，錢叔便先一步上前關了府門，隔絕了外面人似有若無的窺探。

吳媽則上前一步扶過沈晚，問過所在廂房，便要將扶回屋去。

春桃揪心的看著自家主子那蒼白的臉龐，心裡暗暗焦急也不知家主子是不是風著了涼，遂小步上前攙扶詢問，卻被那吳媽回頭一個駭厲目給冷不丁嚇退了回去。

吳媽扶著沈晚進了房，顧立軒不敢跟隨過去，強自鎮定的讓幾個僕役都散了去，便和顧母一道攙著酩酊大醉的顧父去了斜對面的廂房。

顧府下人無不暗暗吃驚此二人的強勢。

沈晚猶如提綫木偶般任由吳媽扶著進了臥房，而後坐在窗前小榻上，目發直無半焦距。

吳媽則上下左右的打掃收拾，頗爲嫌棄的了床榻上原先的被褥，環伺一周后便找到盛放被褥的箱籠，打開翻找一番，便拿了床新的被罩床褥出來，重新鋪好平。

撤下淡青帷帳，吳媽拿起藕的替換上，左右打量一番已然煥然一新的床榻，那從進來起便皺的眉這才似有些滿意的舒展開來。

「娘子，您這廂且稍歇著，待酉時左右奴婢再喚您起，進些粥羹補品。」

吳媽近前小心的扶過沈晚，不由分說的便將扶到那新鋪好的床榻上躺下，然後手法練的給周按起來，直待見蒼白的面龐上終於回了些許，方停住。

抖了薄被予蓋好，放了帷帳，而後吳媽便輕手輕腳的出了房門。

直待那腳步聲愈行愈遠了好一會，沈晚才微了眉睫，緩緩睜了眼。

勉強撐起子，僵著眸在床榻間打量一周，而後倉促閉了眸勉強住驟然騰起的發狂之意，待再睜眸時，神已然趨於平靜。

很早之前就明白，失控的緒除了讓自己愈發陷絕境，將解決不了任何的問題。

沈晚，從來不會做緒的奴隸。

目徑直定在床帳角落系著的香囊上，撐在側的手指了，微微蜷了下，便探過子手取過。

應該謝那吳媽僅換過床帳，卻未將此香囊一幷換下。

這是個用蓮青綢布做的半個掌心大小的四方形香囊，看起來平淡無奇，四角皆用針綫細的合，期間香味淺淡，似有杏香又似有蘭香。

仔細攏好床帳，沈晚握了香囊又重新臥躺，側耳聽了房外約安靜，方將那香囊小心湊在邊，咬斷了其中一角綫頭。

大概出了半寸見方的口子，沈晚方作一頓，了其中一角朝著掌心倒了倒，裡頭的些許晾乾的花瓣窸窣的倒滿了的手掌心。

衆多花瓣中，那幾些紅異常醒目。

沈晚大概一掃，約莫有十幾左右，也虧得之前大夫開了此藥給用於活化瘀，用剩下的這些沒捨得扔，便放在衆幹花中做了香囊。若是平常人家的年輕婦人怕會顧忌一些，可放在這廂，之前因顧立軒的子之故，從來也沒想還能有子嗣，因而倒也無所顧忌，又想大夫言這藏紅花還有靜心安神之效，遂做香囊放於床榻間。

卻從未想此間還能派的上用場。

了其中兩放口中，沈晚慢慢咀嚼咽下，此刻面竟是無比平靜。

剩下的幹花重新放回香囊，又將香囊仔細放到裡側床板的間隙中。

扯好被子重新躺下，沈晚恢復之前的臥姿，這才閉了眸沉沉睡去。

酉時剛過，吳媽就端了蓮子銀耳羹及紅棗燕窩粥進了臥房，喚醒尚在沉睡的沈晚，令起進食。

沈晚臥在榻間神沉沉，不起，周約散發抗拒之意。

吳媽沉了臉，道：「娘子是想要老奴回侯府秉了秦嬤嬤，讓秦嬤嬤親自來喂您不？」

沈晚只得咬牙起。

吳媽這才神稍霽，端過茶水過來：「娘子先漱過口，一會進些補品，您這廂子也能儘快利索些。」

沈晚依言照做。

吳媽端來紅棗燕窩粥，目略過碗裡燕窩的，便輕描淡寫道：「左右翻找了闔府上下，也就這麼幾兩次等燕窩，委屈娘子先吃些日子。待過兩日老奴回侯府，再秉了秦嬤嬤，央賜下些上等補品，屆時再拿給娘子好生補補子。」

沈晚聞言神亦無波，隻握羹匙，垂低了眉眼慢慢吃著。

直待沈晚將兩碗補品都吃了乾淨，吳媽方滿意的收了碗勺，出了臥房。

剛一出廂房，便見那一直候在廂房外的春桃，此刻正坐立難安的往裡頭探頭探腦，幾番咬牙似抬腳進去。吳媽見此便狠狠瞪一眼，神中的警告之意不言而喻。

春桃渾打了個哆嗦，瑟的朝邊角挪了挪子，似要遠離那令人驚駭的侯府嬤嬤。

吳媽將那空的碗勺遞過去：「拿膳房裡頭去。」

春桃僵的接過，而後轉，幾乎踉蹌而逃。

皺眉看著那趔趄而去的影，吳媽心下琢磨，顧家娘子這丫頭，若再留在府上，怕是不太妥當了……

晚些時候，顧立軒不得不拖著沉重的腳步回了房。

吳媽安排他在臨窗的小榻上就寢，顧立軒依言照做，自然不敢有毫異議。

而吳媽則拒絕住顧母給安排的廂房，卻是令人給搬了被褥在顧立軒他們臥房之外席地鋪上，便要睡在此。

顧母自然驚訝的要勸阻，吳媽卻隻輕描淡寫的回應，這是侯府的規矩，單單這一句便噎得旁人說不得半句不來。

僅一門之隔，房的靜便瞞不得房外，因而那顧立軒縱然有滿腔質問亦不敢對沈晚吐半個字，隻僵著子一夜到天明。

沈晚強迫自己極力忽略窗邊的那人，手攥被褥令自己睡。也好在那人一夜未曾出聲，否則怕自己會抑制不住，發狂的衝他而去……

如此過了三日。

三日之後，吳媽借由顧府給侯府回禮之由回侯府見了秦嬤嬤，事無巨細的將顧府上的事一一秉來。

秦嬤嬤聞言也皺了眉，沉思半晌，方道：「顧家的下人的確再留不得。可若冒然全換，必然惹人眼目，還需再行斟酌一番。」

吳媽道：「嬤嬤考慮極是。依老奴所見，最好先行將顧府上的那劉媽還有那□□桃的給遠遠打發了。劉媽常年伺候顧母，對其一言一行自然了然於心，長此以往難免讓看出什麼端倪來；而那春桃是顧家娘子的丫頭，分非常，若老奴這廂還要攔著不讓靠近家主子，只怕旁人會多有猜測，也是不。」

秦嬤嬤沉：「確是不妥。」繼而又道：「你先回去，此間事便由我來辦。」

大概又過了兩日。

這日劉媽家裡來信，說的獨子山上時出了意外，令向主人家請辭一段時日，迅速歸家。

在吳媽的暗示下，顧母只得拿出劉媽的賣契，借此時機放自由。

劉媽給顧母磕了三個頭，而後含淚而去。

此事沈晚先前幷沒在意，直到五日之後，一所謂南的富商前來府上求娶春桃，這方引起了的警惕。

「千里迢迢的，他自南至汴京來尋妻？南莫不是沒甚好兒家，非得他一家財萬貫的富戶，要如此大費周章的行事？」沈晚冷笑，不信。

短短不過十日功夫，在府上已待了十數年的劉媽家中突逢變故，不得不請辭遠去歸家，繼而又有富商遠道而來，特意求娶府上丫鬟。若此二者沒甚關聯，自是不信。

顧母眼神未看，卻是撇過臉看向門外：「商人重利，看重的自然是顧家如今的份。那富商雖年歲略大些，可人瞧著儒雅也溫厚，一眼見了春桃便瞧上了，此番也是明正娶。雖是繼室，可依春桃這份，也是高嫁了，想一賣丫頭，能嫁與家境殷實人家做繼室，已然是天大的福分了。」

沈晚沉默不語。

顧母也沉默了好一會，方似有深意的輕嘆：「若福分都接不住的話，便只怕要接禍事了。」

沈晚側的手慢慢蜷起來。

好半會，方從牙裡出話來：「讓春桃來，待我問過可否願意。」

春桃是低著頭進來的。

沈晚一見此刻模樣，便知此事已然知。

「春桃。」沈晚開口，卻未直接問願不願，只問：「那人你可見過？」

春桃的聲音略低，卻從善如流的答道：「娘子，那人我是見過的。前兩日出去買菜時，見過一回，瞧著是個面善的。」

沈晚看向：「你覺得他好？」

春桃咬了咬，而後咧笑了下又迅速收回：「比之我爹，卻是好上許多。」

沈晚卻未有半分笑意，這一剎那竟是陡然一酸直衝眼底。春桃那爹……那是個狂嫖濫賭的爛人，但凡個男人與之相比，只怕都好上十倍不止。

春桃低眉垂眼，卻於此刻恰見面前主子不住輕的手，不由怔了，印象中，幾乎難見娘子這般緒難抑的時候。

突然就想哭。卻是用力眨了回去，待抬頭時，已然一副輕快的模樣：「娘子，說句不害臊的話，奴婢年紀也大了，是時候謀劃終了。依奴婢的家世，也就堪堪配個小廝，如今得此機緣能嫁與殷實人家爲妻，真是天降姻緣，奴婢當真是歡喜呢。」

春桃笑道：「所以娘子，奴婢是願意的，真的願意。」

侯爺，我願意……

此此景，那時那景，何等相似。

卻原來，們均是不由己。

看著春桃的笑，沈晚便哭了，自認爲已將緒控制的很好，卻於此刻崩了盤，伏案上哭的渾發，不能自己。

春桃迅速低了頭，卻是抬手頻頻拭淚。

吳媽在沈晚後背不住著，面上略過不悅之，裡卻輕笑道：「瞧娘子，都歡喜壞了。但過於悲喜甚是傷，還娘子控制些，子要，切莫自傷。」

春桃雙膝一跪，俯對著沈晚重重磕了頭：「奴婢本該是淪落風塵的命數，命比草賤，可誰料今生又何其有幸到娘子，勞得娘子出手相救？自被娘子買下至今已三載，三載間，娘子未曾對奴婢駡過半句，打過半分，吃穿用度未曾苛待不說，還教奴婢讀書識字，明理知事。此等大恩大德，奴婢幾世牛馬都唯恐報答不完，若此刻還累的娘子因此傷了，那奴婢真是萬死也難消此業障了。」

又重重磕了個頭，春桃哽咽道：「娘子，奴婢……奴婢便要下去收拾了，此後，還請娘子多多保重……」

「春桃！」沈晚猛地一把抓住的胳膊，眼中尚含淚，可眸卻異常堅忍：「你且記著，且記著，千萬保重自己！你……定要好好的。」

春桃用力的點點頭。

沈晚便鬆開了手。

春桃落寞而去的影，仿佛一道無法抹去的影，在沈晚心裡深深的烙下，之後數年都未曾消融半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