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待三五日？”蘇傾切齒冷笑,清凌凌的眸子此刻約冒著火。

　那衙役閃躲著的目,只甕聲咬死,主簿大人不在衙署，讓過些時日再來。

　蘇傾定定看他：“好,那五日之后我再過來,但愿那時主簿大人會在衙署。”

　語罷便不再多說,直了脊背,轉離開。

　待走得遠些了,衙役僵直的肩膀方松懈了下來。

　蘇傾便又在客棧待了些時日。

　這段時日亦深居簡出,畢竟是孤在外，饒是蘇州城治安良好，也不敢疏忽大意，每次外出均用朱眉筆在面上稍做掩飾,便是的也讓用特意燒過的木灰燼給涂抹上。如今一來，整個人灰撲撲的倒也不顯得太打眼。

　唯恐長久住一個客棧會顯得扎眼，因而中途又換了家，價錢上差不多，就是環境略差些。但如今，也顧及不了這麼多了。

　又是一個第六日，蘇傾準時來到了蘇州府衙前。

　守門的卻是換了個衙役，問他什麼,是一問三不知，請他進去通秉，他卻是連做下樣子都不肯,開口就說主簿大人不在。

　饒是來之前已有心里預設，大概會吃這般的閉門羹，可殘酷現實真的臨到跟前，還是讓既失又憤怒，強烈的委屈自心底直竄而出，紅了的眼圈。

　欺人太甚。

　見面前子紅了眼圈，眸里水意漫漫，衙役有些不自在的別過眼。

　指甲嵌掌心里，蘇傾拼命眨了兩下眼，自己退眸里水意。深呼吸了幾次緩了緩，便轉離開，這次離開前，甚至都不問那所謂的主簿大人歸期是何。

　因為沒必要了。這些個狗懾于宋毅的威，不踩上幾腳以此來結他們上大人已算是有良知了，又豈能奢求他們公正不阿的對待這一卑微下民？

　的良籍，大概是拿不到了。

　頗有些心灰意懶的走回客棧。

　不料剛一進門，掌柜的就指著柜臺上的包袱對道：“你快快離去罷，莫要在我這里打尖了。喏，這是退你的一日房錢。”

　蘇傾怔住，而后詫異反問：“為何不允我住？可是我犯了什麼條律？”待目掃過柜臺上的包袱，繼而一怒：“我既然按時付房錢一日，那這房間便一日是我所屬。誰允你們私自我房間之！”

　掌柜的不耐煩，抓起包袱就扔向，隨手將十文錢也擲于地上，雙手揮著直往外趕。

　“讓你走就快走，你一個沒戶籍的黑戶，讓你在這多待些時日已經是格外開恩了，別知足喝！快滾，別耽擱老子做生意。”

　蘇州府城治安好，對應的就是執法嚴格。尤其是人口管控方面，更是細致嚴刻。就如這些客棧，逐月定期店薄供府查驗，這些定期的查驗還好說，掌柜的便是做些手腳也不易查出。最怕的就是府不定期查驗，那就不是他們這些個小掌柜的能渾水魚的。一旦來查，必會查每個住客的相關路引或門券或魚符或牙牌，蘇州城府本地的這就是戶籍。一旦查到像面前這位這般的，路引戶籍一樣都沒的，那得了，就等著大筆的銀子流水般罰出去罷。

　他府里可是有人，剛通知了他消息，說過不了一會就要派衙役過來查了。這就是大事了。

　他等不及那個姑娘回來，便令人草草將的東西拾掇好拿下來，只恨不得能立刻消失在他店里才好，莫要讓他吃了府的掛落。

　在掌柜的提到戶籍一事，蘇傾便有些了然了。

　沒有再爭執什麼，抱著包袱就頭也不回的離開了，饒是后頭掌柜的說十文房錢什麼的，亦充耳不聞，腳步不停。

　蘇傾抱著包袱在蘇州府城逛了許久。

　沒有再找客棧，因為知道此刻全蘇州城的客棧都在嚴查，斷不會有的容之。

　也沒有去找人牙子租賃房屋，因為連戶籍都沒有的，人牙子斷不敢接這樁買賣。

　此時此刻，心里倒沒有之前的那些個憋屈，憤懣，或震怒了，反而異常平靜。

　今日發生的一些列事，反而給混沌的思緒劈開了一清明。這個封建集權的男社會，的確待不甚友好，可又能如何呢？從來都不屬于這片天空下，在此地的目的從來只有一個，回去。

　誰也別想打垮，誰也別想阻攔。

　天命是什麼不信，只信自己心的堅定。

　待天漸晚的時候，去了打鐵鋪子買了把略輕便些的匕首，沒有華麗的外表，只有樸實的利刃。

　用布條纏好后就擱在了袖口中。之后又在小吃鋪子上買了些易保存的餅子，饅頭之，包好后擱在了包袱里。

　抱著包袱又一次去了西市。依舊是租了那輛牛車。

　車把式吃驚問：“姑娘，這天可不早了，您這要是去一趟可就趕不回來了。”

　“沒事。”蘇傾緩聲道：“我在那有阿嬸。”

　車把式便再不問了。

　牛車依舊晃晃悠悠，蘇傾依然抱著包袱坐在車板上靜靜看著道路兩旁風景，沒有言語。

　牛車路過一片田野，蘇傾看著暮四合下一無際的田野，心里想著，都這會了，可還會有人跟著？

　忍不住又四下眺了下。也不見有其他人影，亦聽不見有馬聲嘶鳴。

　蘇傾想，這次應該沒人了罷？

　待到了地下了車，蘇傾便悶頭趕路。好在這個時候天已晚，家家戶戶都升起了炊煙，也沒多人在外頭閑逛，因而也沒見其他人。

　要到達那條河需穿過一片不大的林子。蘇傾沒急著穿過林子，反而側耳傾聽了下，四周蟲鳴稀疏，頗為靜謐。

　從袖口里掏出匕首，將上面纏裹的布條開后，蘇傾握手柄，然后一步一步邁進了林子。

　林子雖不大，可夜晚的林子樹影幢幢，風聲沙沙，孤一人走進去，多還是有些害怕的。

　蘇傾握匕首，走的并不快，甚至每走一步，都要停下來傾聽一會，確認沒其他異，方會接著往下走。

　在走至接近林子邊緣時，蘇傾耳畔聽到嘩啦啦的水聲，不知不覺心里就安定起來。

　停了腳步大概又傾聽了會，未聽見任何的腳步聲或馬鳴聲，蘇傾終于放了心。

　此番應該是躲過了那人的眼線了。

　蘇傾放心的踏出了林子……河岸上福祿牽著馬默然立著。

　蘇傾驀的停了步。

　福祿做了請上馬的作，心平氣和道：“爺說了，事不過三，沒有下次了。荷香姑娘，請吧。”

　蘇傾立在原地看著裹布的馬蹄，好久都沒說出話來。

　福祿沒有催促，一直靜立著等。

　蘇傾攥手里匕首：“我若是不想回蘇州府城呢？我無可去，來林間尋個住難道不可？

　“荷香姑娘。”福祿依舊心平氣和道：“是來尋去或是其他，您自個心里清楚。況且，難道堂堂督府還容不得姑娘？”

　蘇傾立那不為所。

　福祿加重了些語氣：“姑娘，在下只是奉命行事，還您諒莫讓在下為難。您若有什麼要求，大可去督府跟爺提。”

　蘇傾將匕首搭在頸間：“我便是就想在這安，又有何不可？憑甚要聽爾等安排！若再苦苦相，我便死這。”

　福祿默了會。然后道：“爺說了，除了此河，你不會死在其他任何地方。”

　蘇傾怔了會，然后頹然的垂了手。

　待福祿牽馬到了蘇州府城，夜已深，亦是宵時分。

　福祿掏出令牌，守門護衛自然不敢相攔，開了城門恭謹的迎他們城。

　城后，蘇傾便要下馬。

　福祿詫異：“荷香姑娘，您這廂真不考慮回督府？客棧近些時日可都戒嚴了，您這廂……”

　無可去了是嗎？蘇傾想笑。

　當真以為給四面兜一張網，然后旁邊開條，便只能順著隙，沿著他們設定好的路徑鉆他們備好的囚籠中嗎？

　休想。

　日后便是討飯，也決不討到督府的門前。

　蘇傾轉走茫茫的夜中。

　看著濃厚夜漸漸吞沒略顯纖瘦的影，福祿莫名嘆口氣。實話說，跟著他們家爺闖了這麼些年，大戶千金見過，家小姐見過，皇家公主也有幸見過，甚至那些個風塵子甚至路子野的個別江湖子也見過，可還真沒見過一個像這樣的……說不識好歹不識時務吧，好像又不盡然，有些時候亦有妥協，可若說識時務者為俊杰吧，得了吧，爺就差被給氣炸了。

　若真用一個字來形容，那就是犟。對，犟。

　似乎心里極有主意，一旦決定了，便是犟的九頭牛都拉不回頭。

　福祿搖搖頭。他們爺那心……若真要跟爺一直較著勁，怕是有的些苦頭吃。

　蘇傾尋了個背風的墻角蹲了下來。好在如今已是二月中旬，這個時候的蘇州，天氣已經回暖了不。

　雖然夜晚依舊寒涼了些，好在風不算大，包袱擋在前，倒也擋些微涼的寒風。

　伴隨著稀疏蟲鳴，蘇傾倚靠著墻面，意識漸漸模糊，慢慢開始做起各種怪陸離的夢來。

　夢里，終于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