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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道知道，休要囉唕。”眾秀才急不可耐道：“你隻管出令就好。”

“可有言在先，若是籌令、花枝令、骰子令之類，我還能奉陪，”刁姐未開口，王賢先把話撂下道：“若是讀書人的雅令，咱個刀筆吏可玩不了。”

他一點都沒猜錯，這幫人早就看見他了，幾乎是一拍即合，決定借機報複他。他們都是宦子弟，又有功名在，還怕他個青衫吏不？於是連拉帶拽把王賢弄進局來，非要他出個大醜不可！見他要自貶，豈會答應？

“王押司這話誰信啊？”李寓笑道：“試問我們這些措大，哪個能寫出‘咬定青山不放鬆、任爾東西南北風’來？”著問眾秀才道：“你能麽，能麽？”眾人都是紛紛搖頭。

“就是，你就算是吏，也是雅吏，比我們有學問多了。”於秀才道：“王押司是不屑此道，否則考個秀才，豈不如探囊取？”

“胡八道。”銀鈴多機靈的丫頭，一下就看出他們要整治哥哥，馬上生氣道：“要能考上秀才誰不考？我哥也就是識字而已。”

“大人話，孩子別。”於秀才瞪一眼道：“剛識字就能作詩，有可能麽？”

“我過，那詩不是我作的。”王賢著火，悶聲道：“是我從古書上看來的。”

“哪本書？”眾人問道。

“破書沒皮。”

“在哪？”

“當柴火燒了……”

“嗬嗬……”眾秀才心鬼才信。書籍是個稀罕玩意兒，王賢家裏兩代吏，都隻是識字而已，上哪去找古書去？

秀才們又互相看了看，暗道，看來沒猜錯，那詩是林清兒作的。

話王賢題詩之後，好似除了把魏知縣得一塌糊塗外，便再無波瀾。那是因為他所的圈子是又低又俗的胥吏百姓，對他們來，詩是什麽，能吃麽？隻有聽到秀才們口稱讚，他們才會將王賢當‘才子’、‘文人’、‘雅吏’之類……

這就是話語權，向來歸讀書人掌握。富縣屁大點地方，讀書人自然都聽過那首詩，但幾乎沒有什麽公開評論，偶爾有幾句，也是‘通篇不用一典，也詩麽？’、‘就是一首打油詩！’之類，自然引不起大反響。

但事實上，這幫家夥都快要嫉妒死了，他們自學詩，當然知道古今勝句，多非假補，皆由直尋。比如白居易的《長恨歌》，通篇隻用了‘玉’‘雙’兩個典故，因為他的才氣綽綽有餘，不需要靠尋章摘句來增加詩文的文采。

可是，你讓這些自以為才華滿腹，不輸子建的家夥，如何接一個鄙吏，也能作出這樣才的詩句來？那樣的話，他們的十年寒窗，豈不了笑話？

是以他們仔細打聽了王賢的過往，知道他是個不學無的浪子，別作詩了，連字都不會寫……這從刁主簿對兒的描述上，也可見一斑。這樣的人怎麽可能會作詩呢？坐哪哪還差不多。

他們又想起韓教諭曾稱讚林清兒的才學，便篤定這首詩一定是出自林清兒之手。而今ri的法子也正基於此，他們先讓男分桌，斷絕林清兒暗助王賢的可能，再讓王賢把臉丟盡，看他還怎麽人五人六的在富縣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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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王賢推，那刁姐冷笑道：“酒令已經開始，想中途離席可以，流三千裏！”

“……”王賢無語了。明朝的酒不是宋朝的，武鬆連喝十八碗都能打死老虎。他要是連喝三百杯酒，肯定就醉死了。

見他不滿，李寓勸道：“都不是外人，就算不上來，多吃幾杯酒，醉了睡覺去，還有誰笑話押司不？”

王賢隻好不再言語，暗道，今ri著了他們的道，且打落牙和著往肚裏咽，ri後再還他們sè瞧瞧！

見他不吭聲了，刁姐得意道：“你們大才子還是要用雅令的，我們子倒可以用花枝令。”

“雅令多著呢，謎語、詩詞、對聯、拆字、離合字……”眾秀才笑問道：“刁妹妹出哪一種？”

“既然王弟，自己沒讀過經書，那咱們就來詩令，這可以你擅長的，對吧？”刁姐朝王賢幸災樂禍的一笑，道：“先來個‘七平七仄令’吧，每人詩一句，要求七字都是平聲或都仄聲，合席，誤者笞十，不能者笞三十。”

於是這個令主出頭一條道：“何方圓之難周兮。”七平。

李寓便接道：“翩何姍姍其來遲”七平。

於逸凡接著道：“有客有客筷子點。”七仄。

李琦接著道：“帝得聖相相曰度。”七仄。

到王賢了，他才剛剛懂平仄而已。這得從浸yin十幾年，才能達到他們這種程度，隻好認罰三杯。

又玩了兩圈下來，王賢已經喝了九杯，這下銀鈴看不下去了，怒道：“你們欺負人，為什麽我哥哥喝？”

眾人哂笑道：“酒令如軍令，行不上來自然喝了。”

“誰知道你們以前行過沒。”銀鈴雖然隻是氣話，還真中了，他們這幫公子姐，三兩頭的宴飲，在酒令上那是下足了功夫，這些詩都是早就準備好的。

“雖然絕對沒有，”李寓大度的笑道：“但為了讓妹妹放心，刁妹妹，你就換一個吧。”

“那……好吧，”刁姐想一想，又道：‘飛hun字令’，諸位每人詩一句，第一人所詩句必須‘hun’字居首，第二人所hun字居次，依次而降至‘hun’字居尾後，再從頭起。”

“這個簡單。”眾秀才聞言大喜，因為他們ri常吃酒，飛字令不知玩了多回，包括這個‘hun字下樓令’。

於是令主刁姐先來第一句：“hun城無不飛花。”

李寓便接道：“新hun莫誤由人意。”

於逸凡接道：“卻疑hunsè在人家。”

“草木知hun不久歸。”下一人道。

“十二街中hunsè遍。”又一人道。

該到王賢了，他想了想，答不上來，隻好認罰三杯。

“昨夜riri典hun花。”人家卻能接下去。

“詩家景在新hun！”

秀才們又玩了三圈，王賢依然沒對上來，自然又喝了九酒杯，一張臉已經了塊紅布。

秀才們卻幸災樂禍，大聲催他喝酒，催刁姐出新令。

那廂間，眷們笑得眼淚都出來了，有的跌足道：“你倒是對上一個呀。”有的捧腹道：“還頭次見這種草包呢。”還有的捂笑道：“‘咬定青山不放鬆’，怎麽了‘咬牙關不開口’？”

聽們對自己敬的哥哥冷嘲熱諷，銀鈴氣得眼圈通紅，霍得站起來，卻又被林清兒一把拉住，道：“你坐下。”

“不行，我哥都被欺負這樣了！”銀鈴怒道。

“我去。”林清兒卻站起來，走到王賢邊，朝眾人斂衽一禮道：“我家郎君已經不勝酒力，接下來就讓妾替他吧。”

“你……”眾秀才互相看看，心把兩公母一起灌倒，然後扔到船上才有趣哩。便都向令主。

刁姐不得林清兒跟王賢一樣出醜，不信，以有備對無備，他們還能輸了不。便笑道：“當然可以，隻是姐姐也要一樣罰才行。”

“那是自然。”林清兒點點頭。

於是接著又起什麽《四書五經》令、幹支令、林清兒行令如流，本難不住。

眾秀才不刮目相看，心這娘子ing聰慧，博聞強記，且又生得如此可人，嫁與這草包吏，真是鮮花牛糞了。

“我來一令。你若對上來，就算你贏。”見等閑酒令奈何不了林清兒，李寓隻好出絕活道：“有水也是溪，無水也是奚。去了溪邊水，添鳥便。得勢貓兒雄似虎，褪鸞不如！”這分明是在諷刺王賢在縣裏狐假虎威，作威作福，現在卻原形畢，醜態百出。

林清兒一聽，玉麵生寒，冷聲道：“有木也是棋，無木也是其。去了棋邊木，添欠便欺。魚遊淺水遭蝦戲，虎落平原被犬欺！”直接把李寓等人是蝦、狗之輩。

一番反駁，讓李寓無言以對，瞇眼著林清兒，咂咂道：“可惜可惜……”

“李相公請自重。”林清兒扶著王賢道：“我家郎君醉了，煩請幫一條舟，我們不打攪諸位的雅興。”

“呃，”李寓正沉著要不要就此放過王賢，那邊李琦站起來道：“我去給你船。”

著不理刁姐要吃人的眼神，掀開門簾出去，旋即卻又轉回道：“諸位，陳師兄來了。”

“哎呀呀，什麽風把叔振兄吹來了。”李寓馬上把王賢拋到腦後，帶著眾人起相迎。

來者是個二十五六歲，穿一黑sè直裰，頭戴黑sè逍遙巾的男子，他哈哈大笑道：“子裏老弟，來了杭州也不找我，太不夠意思了。”

“叔振兄如今往來應酬的都是達貴人，弟這樣的秀才，可不敢打攪。”話雖如此，李寓卻一臉的自豪。

“哈哈，這是你的不對了，險些害你們錯過一次千載難逢的良機。”那叔振兄爽朗大笑道：“看你們的樣子，還不知道胡閣老今晚要品評我浙江士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