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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大老爺不管你們，他大可不下這條令，讓你們拿自己的祖業，去還那點救命糧！那樣既不得罪你們，又不得罪大戶，還損害不到府，何樂而不為呢？”吳為怒火熊熊道：“但他還是下了這條令，他為什麽自找麻煩？還不是為了保護你們的產業！你們非但不領，竟然還背後捅刀子！還算人麽，你們！”

遭到吳為的指責，老人家們都沉默了。原先大戶們覬覦他們的田產，他們自然到氣憤，也很激魏知縣。但當他們聽，大戶們要買的，不是民田而是田時，緒便起了變化。

反正是府的土地，賤賣貴賣跟他們有何關係？所以他們不再介懷大戶的貪婪，反而了大戶的幫兇，著縣裏趕賣地換糧食！

“既然要賣田，那為什麽遲遲不？”一個老人聲道出了他們的心聲。“反正是那些外縣人開的，管他貴賤了……”

“愚蠢！”吳為罵道：“那些外縣人不過是雇工而已！我富縣出錢出糧，雇著他們開荒，開出來的地算誰的？還不是我富縣的！”

老東西們不吭聲了，心反正不是我們的……

“你們也知道開梯田的很高。即使以最保守的算法，一畝田的錢也在二十兩銀子以上，這還不算土地的價值。這些錢是縣衙出的，可縣衙的錢哪來的？每一都是你們上來的！”吳為沉聲道：“而大戶們對已經開好的梯田，隻出四石五，還沒完工的那些，更是低到三石！連四分之一的錢都收不回來，如果大老爺答應了，這不等於把縣裏七以上的積儲，全都白給了那些大戶麽？那可都是你們上來的皇糧啊！”

老東西們終於變了臉sè，若沒有吳為提醒，他們萬萬不會想到，大戶們是在變相侵吞民脂民膏……但要是能講清道理，也就沒有愚民了，幾個老頑固仍隻看眼前道：“市井民不懂大道理，隻知道不管賣貴賣賤，我們都隻能得到點糊口之糧而已。”

“你們……”吳為氣得不出話來，他也無話可了。還能指這些老百姓，去替朝廷替府考慮？

簽押房裏一陣安靜，眾人才發現魏知縣已經沉默很久了，隻見他靜靜躺在床上，雙目滿是濃濃的悲哀。魏知縣終於深切會到，當初永樂皇帝對他的那句——做難，做好更是難上加難了！

他一心一意做好，希無愧於朝廷、無愧於百姓、無愧於自己的良心。然而他越想周全，就越是都不周全……縣的百姓們不滿意，大戶們不滿意，邊的員不滿意，災民們也不滿意……真是可憐可歎可笑！

良久良久，魏知縣才回過神來，卻不願看那些老人一眼，他著屋梁幽幽道：“明賣地……”

“多謝大老爺！”“大老爺仁慈！”“大老爺觀音再世啊！”老東西們這下滿意了。

“大老爺……”吳為卻滿眼是淚……

待那些老東西，心滿意足的告退，吳為才對魏知縣嘶聲道：“大老爺，真至於此麽？”

“大道理一萬，老百姓不願跟你一起勒腰帶也白搭……”魏知縣黯然道：“待災過後，會上書自劾的。”

“大老爺何罪之有？”吳為搖頭泣道：“您是無可指摘的好！”

“你謬讚了。”魏知縣卻痛苦道：“我太好大喜功，太婦人之仁了，要是早聽王賢的，隻給民夫吃個半飽，哪怕是七分飽，也不至於等不到他回來……”

吳為默然，他知道王賢過，‘以工代賑’，賑才是，工隻是避免災民吃白食，引起縣百姓不滿而已。但魏知縣希出政績，將‘工’當了目的，結果梯田是轟轟烈烈搞起來了，但消耗也太大了……

在大災之年，糧食就是錢，就是信心的來源，魏知縣在以工代賑的路上走得太急，原該到的兩湖之糧又逾期，一下子就沒了錢，不得不任人宰割。

兩人都清楚，王賢短時間返回的希十分渺茫，如果不想讓富縣發生sā，隻有吞下賤價賣田這枚苦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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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rì上三竿，楊員外和王員外兩位大戶代表才姍姍來遲。

踏進衙門口時，兩人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誌得意滿之sè，管你是強項令，還是臥虎令，終究不是我們的對手！

吳為麵無表的，將他們領進簽押房。

魏知縣也是麵無表的坐在大案後，麵前擺著一式兩份的契約。

兩人行禮後，魏知縣沒有看座，隻是緩緩道：“看看吧。”

吳為便各給兩人一份契約。

兩位員外一看……一萬畝田地整出售，一畝田搭配四畝半田，總價是十八石稻米。

楊員外皺眉道：“應該是十六石五才對。”

“田四石五，半田不到三石五！”魏知縣重重拍案道：“已經讓了一大步，你們還要死咬著呢？”

“嗬嗬……”這價錢倒也可以接，但他們這次買田，已經比預想的貴了。兩位員外心，這時候應該乘勝追擊，跟他客氣沒意義，純屬跟錢過不去。王員外便幹笑道：“要是我們了算，肯定就答應大老爺了。”

“可我們了不算，”楊員外一副商量的口氣，接著道：“要不明再談，我們回去商量一下，看看有沒有可能再讓讓。”

魏知縣豈能不知，他們這是在要挾自己，一張臉變得鐵青。

“欺人太甚了吧！”吳為怒不可遏道：“你們就不考慮rì後了麽！”

“吳令史這話好沒道理。”楊員外撇撇，冷下臉道：“我們奉公守法、與人為善，府憑什麽威脅我們？”

“罷了罷了，買賣的前提是自願，”王員外大搖其頭道：“既然縣尊這麽不願意，我們也不要勉強了。”

“就是，好像我們強買強賣似的，”楊員外也點頭道，完兩人作勢要走！

“回來！”魏知縣低喝一聲，對吳為道：“按他們的意思，重寫一份。”

兩個員外的眼中流出勝利者的神，卻又聽魏知縣淡淡道：“但有一句話你們記住。你做初一、我做十五。今rì不跟我講麵，他rì也不要求我講麵。”

魏知縣聲音不大，兩個員外卻從心底升起寒意，陡然想起那句‘破家的縣令、滅門的令尹’！但旋即又自嘲的笑起來，怕他個球，大不了走走關係，把他從富攆走就是。

於是，兩人裝作沒聽見的，等著吳為重寫了契約，再仔細看一遍，確認無誤了，才在上頭簽字畫押。

吳為也替王賢在上頭簽字了，然後黯然將一式兩份的契約，擺在魏知縣麵前。

魏源提起筆來，隻覺重逾千斤。落筆寫下自己的名字，也給自己的仕途畫上了句號……賤賣田之事，必須有人負責，就算朝廷和省裏不追究，他也過不了自己這關，不會再覥當這個朝廷命了。

當然簽名是沒用的，哪怕民間田產買賣，都需要縣用印才能生效，何況是田了。擱下筆，他打開印盒子，拿起那枚知縣大印，在約書上按下，拿起，再在另一份上按下，契……

兩個員外捧著約書，興高采烈的離去了……

魏知縣痛苦的閉上眼，失敗，自己徹底失敗了……

吳為憤恨地一拳打在椅背上，竟將那花梨木的帽椅，打了個碎！

當下午，大戶們便按照契約，將一萬七千石糧食，運到了永倉，其中九千石是購買那兩千畝田的全款；還有八千石，是另外八千畝半田的定金。

無論如何，富縣的糧食危機過去了，老百姓鬆了口氣，大戶們更是在李員外的別業裏，通宵達旦的擺酒歡慶，徹夜笙歌，慶祝大發利市是一方麵，但更讓他們高興的是，那桀驁不馴的魏知縣，終於向他們低頭了！

這一點非常重要，因為對鄉紳巨室來，勢州縣，至是結好州縣，才是他們習慣的生存模式。在這種模式下，他們可以將自己的利益最大化，風風的傲立在鄉間。但魏源不願與他們沆瀣一氣，更想將他們倒，這是鄉紳們如何也不能接的。

那麽隻有將他倒了，而且他們也做到了……

翌rì清晨，富戶們才結束了通宵的荒yín，乘車坐轎各自家去了。

楊員外坐在自家的馬車上，得意的哼著曲。這次他居功至偉，得到的好也最多，足足兩千畝梯田，至值六萬兩銀子。就算扣掉給那位同宗大人的，也足夠他三代揮霍了。

想到得意，車廂已經容納不了他膨脹的心，楊員外讓人卸掉車簾，像國王巡視領地一樣，看著街上來來往往的百姓。

突然他目一凝，仿佛白rì見鬼！

他竟看到那個應該還在蘇州求告無門的王賢，在幾個伴當的簇擁下，從碼頭方向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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