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來吧。”王賢點點頭,便大步進了西衙。
到署第一件事就是拜神。西衙西側設有一座不太大、但香火很旺的衙神廟,廟門左右雕一副對聯曰:
“法即欺買十惡不赦,海過是從頭一寬容。”
我大明百姓顯然是多神論的,而且隨著需要會不斷創造神仙出來,富龐大的神仙係。比如佛祖菩薩、龍王瘟神之外,各行各業都有自己的守護神,這衙門的守護神,便是漢代開國宰相簫何,也衙神。品上任赴衙,必須祭拜。
起來,簫何能當上衙神,是因為他出吏,跟王賢是同一起點。但人家最終了大漢開國宰相,定下漢家百年法度,實在是吏者典範、不愧是吏中神仙……也是吏雖下而不可輕賤的最好例子。
所以六房三班都對這位神仙畢恭畢敬,王賢也不例外,他給簫大宰相上了香,暗暗禱告千萬保佑自己平平安安,不要像在富那樣麻煩不斷了。雖然自己如今能站在這裏,多虧了那些麻煩,但誰敢自己,一定能邁過下一道坎去?所以還是消停些的好。
拜完了神仙,王賢便對一眾手下道:“本還要去見大老爺,諸位先請回,我們明rì排衙後再敘。”
眾班頭、捕頭、牢頭不麵麵相覷,還是由鄭捕頭聲道:“二老爺有所不知,本向來是不排衙的。”
“呢……”王賢登時無語。
“因為大老爺,起得太早會導致一都沒jīng打采,影響辦差,”鄭捕頭聲解釋道:“所以大老爺隻有初一十五才會排一下過過癮。”
“哦。”王賢心這是靠著縣長當政協幹啊。真是暴殆。但初來乍到,他也不好評論,便點下頭道:“那將本縣花名冊給我諸位明早過來點卯。”
“是。”鄭捕頭雖然不願,但新上任三把火,誰也不想引火燒,隻好應下。
稍事休息,換穿便裝,王賢來到後衙赴室。
米知縣雖然在禮節、在排場上很隨便,但在吃上卻很講究,他準備的接風宴以浦江本邦菜為主,但都經過他悉心改進。什麽冬瓜蟹子盒、開屏白鱔片、菜幹蒸牛、白魚豆腐凍……當然不了下聞名的金華火了。
“三年能出一個狀元,三年卻出不了一個好火。最正宗的火就數這金華火。”提起吃來,米知縣眉飛sè舞、如數家珍,渾不似談正事兒時的昏昏yù睡。“除了本地特產的‘兩頭烏,,所醃之鹽必臺鹽,所熏之煙必鬆煙,還有諸多講究,十分繁苛……”著一指高邊大瓷盤中的清蒸火,加重語氣道:“但是值得的”
米知縣所改進的清蒸金華火,乃取火最jīng部分,切半寸方塊,二三十塊置於盤中。由醇釀花雕蒸製,昧之鮮無與倫比。王賢雖不是老饕,卻也是食指大,舉著連連。
見他吃得陶醉,米知便很開心,讓王賢隻管吃菜,自個卻隻嚼幾片生火服,一杯接一杯的吃酒。不知不覺,一壇子兒紅便被他一人喝,米知才微配,興致卻也更高了,竟擊案高歌起來:
“策勳萬裏,笑書生骨相,有誰曾許?壯誌平生還自負,比紛紛兒。酒發雄談,劍增奇氣,詩吐驚人語。風雲無便,來容黃鵲輕舉。
何事匹馬塵埃?東西南北,十載猶羈旅。隻恐陳登容易笑,負卻故園黍。笛裏關山,傅前rì月,回首空凝佇。吾今來老,不須浩淚如雨……”
老知縣那沙啞低沉的聲音,唱出這首《念奴》,滿滿都是高堂明鏡悲白發、壯誌來酬先老的悲涼。
王賢看著敲著高歌的老知縣,不暗暗懷,連老酒鬼都有“壯誌平生還自負”的時候,自己年紀輕輕,卻沒啥大誌向,隻想當縣裏一霸,過得舒服點,實在是太讓人汗了。
可自己該有啥誌向?書生們追求的是治國平買下,武將們追求的是拓土開疆,這些對自己來,實在太遙遠了吧?
正在反省呢,突然歌聲戛然而止,王賢隻見米知縣頭一歪,竟坐在椅子上酣然大睡起來……
王賢趕忙去攙扶,一旁伺候的長隨卻習以為常道:“二老爺rì後就知道了,大老爺或是兩醉一回,或是一醉一回……”
王賢不啞然,他終於明白米知縣酒醒時,得那句“你來了就太好了,我可以安心喝酒了。”以乎不是客套話……
既然長隨們都輕車路,王賢也不在這兒添了,離開後衙回到自個的西衙。這西衙是典史辦公起居之所,分前後院,前院是公署,後院是舍。此時已黃昏,公署裏隻有個值班的書吏,王賢向他取了花名冊,便回後院去了。
後院分兩進,前麵是客斤、客房、以及下人居,後麵則是家眷的住。王賢回來時,見他們已經安排好了,帥輝和二黑帶幾個下人,住在前麵,王賢和閑雲兄妹住在後頭。
後頭有正屋五間,還有東西廂房,雖然有些舊,但已經比王賢住的吏舍要強太多了。至,他不用再跟閑雲爺睡一屋了……
王賢用了很長時間才適應了,半夜一睜眼,必定看見有人盤坐在對麵的形。殊不知人家閑雲公子也很煩,他整晚上打呼嚕,
影響定了……
此時,閑雲和靈霄正等他回來吃晚飯,王賢擺擺手道:“我吃飽了,喝點茶就行了。”
“你不早,飯都涼了”靈霄瞪他一眼,便運筷如飛,一邊吃一邊開心道:“單就飯菜來講,浦江縣比富縣強多了。”
閑雲端著碗粥,看靈霄一眼道:“斯文點。”
“。”靈霄有充分理由大吃不誤。
閑雲無奈的搖搖頭,不再理會,轉向王賢道:“這個典史,到底是幹什麽的?”
“嚇。”王賢擱下茶盞,吃驚道:“閑雲爺怎麽關心起俗事了?”
“我不過隨口問問。”閑雲淡淡道。
“那我就隨口。”王賢答道:“我在富縣,代理過一段時間的典史,當時主要是緝捕盜賊、安流民、管理監獄、宵查夜、押解錢銀、理訴訟……當然這一項得縣老爺授權。”按規定,縣令之外的員,是不能擅理詞訟的,但知縣可以署任手下員來代理。以王賢對米知縣目前的認識,自己八逃不了這項。頓一下道:“本縣沒有縣丞和主簿,很可能我還要幹佐貳的差事。”
“峨……”閑雲點點頭,不再話。他本來覺著胡大人隻給王賢個典史當,實在是氣,且於完任務無蓋。聽了王賢的話才知道原來胡大人的安排用心良苦。要在浦江找人的,還有比浦江典史更便利的差事麽?
絕對沒有。
見閑雲又恢複悶葫蘆,靈霄又顧著吃,王賢便翻開本縣六房三班的花名冊,不看不知道,一看嚇一跳一一他一頁頁翻頁,隻見滿眼都是鄭字打頭
他發現本縣的幾十名經製吏,胥吏花名冊,而不是鄭家家譜之類幾乎悉數姓鄭,就連下頭的書辦、白役,也十有仈jiǔ是這個姓……王賢甚至翻到了封麵,見確實是
看完之後,王賢便知道米知縣為什麽,自己這個知縣,是‘聾子的耳朵一一擺設,了。他的下屬統統都是一家子出來的,試問這些人到底會聽鄭家家主多一些,還是聽他多一些?更別串通一氣,欺瞞於他了。
也難怪米知當了十幾年浦江父母,都沒什麽存在了,原來是陷人民戰爭的海洋了……
合上花名冊,王賢也有些頭大。有了富經驗,他很清楚外在對付盤錯節的地頭蛇時,所采用的手段,無非就是打一片拉一分化他們,挑他們鬥,這樣他們都指著知縣站在自己這邊,生怕知縣幫對方對付自己,他們才會乖乖聽話,爭相向知縣獻
這規律對王典史也適用,但當地頭蛇全是一家子時,自己這個外人,想要挑撥他們反目的話,實在是希渺茫。
“賢子怎麽愁眉苦臉的?”靈霄大姐頭吃飽了,見王賢一臉便狀,便笑道:“是不是擔心明會吃不消?”
“呢……”讓一,王賢才想起昨rì帥輝打探回來的消息……昨rì,浦江竟有人在走街串巷,律掇人告狀,什麽王典史上任了,終於有替老知縣宙審案的了。
王賢人地兩生,一來就要審理積rì久的案子,他能行麽?靈霄兄妹倆不僅為王賢把汗……
“車到山前必有路。”王賢卻沉聲道:“一個縣哪有那麽多疑難案件?宙審理完了就是”
“賢子的太好了。”靈霄開心笑道:“我大哥跟胡大人,學了不本事,你千萬別客氣。”
閑雲無奈的瞪一眼,卻沒有否認,淡淡道:“要我做什麽隻管提。”
“多謝。”王賢真心實意道謝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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