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錢王定都臨安算起,杭州人過年也有幾百年的曆史了。大年初一,家家戶戶開門頭件事,就是放炮仗,俗稱開門炮,然後在門上張紅紙,上書‘開門大吉,

然後拜地、拜家堂、拜灶司、拜祖先神像、再然後按輩分家人行拜年禮,晚輩要給長輩磕頭,長輩自然要給紅包。這還隻是個開頭,完事兒之後,便男分作兩隊出去拜年。

王興業帶著兒子們去給上司同僚拜年,老娘帶著媳婦兒,去給相的眷拜年……別看了太太們之間的際,很多場上不好的話、不好辦的事兒,就在太太們喝茶聽戲、聊打屁中搞定了。

換好出門的裳,王賢來到林清兒門口等出來,不一會兒見玉麝挑起簾子,一淡的林姐姐,便嫋嫋娜娜出現在他眼前。盡管隻是淡淡的,看在王賢眼裏,卻是那樣的驚豔當他反應過來後,目一下變得火熱起來

原來林姐姐終於除下穿了三年的白素服,這意味著什麽呢？王賢想想就激

林清兒給他一個好的白眼,“別發呆了,爹娘還在前頭等著呢。”

“哦。”王賢回過神來快步追上去,問道：“我們什麽時候親？”

“……”林清兒險些跌倒,再沒了仕範兒,卻大著膽子道：“聽你的。”

“那好”王賢的大男子主義瞬間得到滿足,可惜旋即又泄氣道：“不過我了也不算……”王老爹和王老娘,可不是毫無存在的爹娘

“那就沒辦法了。”林清兒一臉幸災樂禍,拉著一臉莫能助的玉麝快走一步。

兩人出來的還算早,王貴和侯氏才個磨蹭。把老爹急壞了：“這兩個東西,非要讓咱們,被拜年的堵在家裏

“不至於吧。”王賢笑著安老爹,他爺倆也就在浦江縣還算人,在杭州場卻於底層,哪有人會趕早給他們拜年

“那不好。”老爹道：“我也頗有些下屬。”

“人家得先給府尊拜年吧？”老娘不給老爹麵子道。

“大過年的氣我,管著一年都氣我”自從老爹從鹽場回家後,對老娘簡直好得沒邊。雖是嗬斥,卻跟撒差不多,麻到不顧輩在邊上……

趁著王貴兩口子還在磨蹭,老爹將個綢麵的記名本,端正的擱在大廳桌子上,隻見那綢麵上有二字。這是當主人不在家時,給訪客留名用的,證明人家來拜過年。

此時記名本上首四欄,已經寫了四個客人的名字,第一位是壽百齡老太爺,家住百歲坊巷;第二位乃富有餘老爺,家住元寶街;第三位是貴無極大人,家住大學士牌樓;第四位乃福照鄰老爺,家住五福樓……這是主人為討吉利自己填寫的,倒也不單老王這樣於,而是杭州城過年討彩頭的習俗。好在造訪者雖是杜撰,但杭州確有其地名可供陪襯

待得王貴兩公母抱著孩子出來,全家人便趕分乘兩輛馬車出發了。

離開家其實時間還早,老爹在馬車裏對王賢道：“我去給府尊拜年,你跟著也沒用,直接去提學大人那兒吧,別晚了見不著人。”

“好。”王賢想想也是,便在東廊下胡同下了車,步行往徐提學的舍走去。

他本以為自己來的算早的,孰料進了胡同才發現,早有十幾個秀才圍在提學府大門口,卻都沒撈著進去。

王賢正在猶豫,到底要不要上前,卻聽一個驚喜的聲音道：“這不是‘春到人間人似玉,的王令史麽？”

王賢循聲去,隻見一個麵相喜人的秀才,朝自己使勁招手道：“王兄,我是周易啊,還記得麽？”

“原來是不難兄。”王賢笑道：“當然記得。”其實他早忘了這人,隻因其名字太有個,這才一提就醒。

“諸位,我來為你們介紹,這位就是你們一直想見的富雅吏王仲德”周易激的拉著王賢的手臂,那真誠毫不作偽,就是太二了……不過書呆子大抵如此,王賢也不跟他計較。

“哇,他就是王賢”果然,讓他這一嚷嚷,王賢遭到了書生們強力圍觀,各種怪怪的奉承之詞飄然而至：“就算進不了提學的大門,能見到大明第二才子,這趟也值了”“除了那首詩,王令史還有什麽新作？快念出來讓大家欣賞一下”

秀才們的言語間,著家狗看野狗時的優越,讓王賢渾不自在。那周易也察覺到不妥,歉意的對王賢道：“這幫家夥就這樣,令史別往心裏去。”

王賢笑笑道：“我沒心沒肺。對了,周兄,你們為何不進去？”

“王兄你看,”周易指著大門道：“老宗師門上寫得分明——閑人免進賢人進。你我們怎麽好意思往裏進？”書生們雖然自視甚高,卻哪個也不敢在提學麵前自稱賢人。

王賢看了卻大步往裏走,眾士子見狀哄笑道：“王令史自認賢人啊”

“嗬嗬,”王賢颯然一笑道：“諸位請了,這是提學大人命在下進去,在下不敢不從。”

“怎麽講？”眾士子不解問道。

“你們看,閑人免進賢人進。”王賢一指那行字道：“不是讓名賢的人進去麽？區區王賢,豈有不從之理？”完便邁步走進去,倒也沒人攔他。

其餘人想跟著往裏走,卻被門子攔下道：“你們也賢麽？”

“不……”士子們搖頭。

“那就把這聯對出來,能對出下聯的才可進去,喝提學家裏的頭杯酒。”門子笑道：“諸位都是江南才子,想必難不倒你們。”

士子們隻好絞盡腦在門外尋思。

聽王賢來了,徐提學欣然讓人將他請進客堂,寒暄之後,徐提學笑道：“這才一年功夫,你已經了朝廷命,可還有向學之心？”

“今年的科考,學生已經報名了。”王賢恭聲道：“能為一名讀書人,是學生一直以來的夙願。”著苦笑道：“學生也沒指著榜上有名,但求進科場一次,以償夙願。”完,他便盯著徐提學,看看對方對自己的黑話有沒有反應。

“嗬嗬,這話不對,既然要考,就得秉著必中之心……”徐提學並未反對他以學生自稱,微笑道：“要有自信。

王賢心跳陡然加快,似乎反應不麽麵上卻苦著一張臉道：“學生讀書太晚,恐怕力有不逮。”

“讀書晚不怕,蘇老泉讀書比你晚多了,還不一樣了大家？”徐提學深深看他一眼,意味深長道：“有道是‘知之者不如好之者,好之者不如樂之者,,你如此虔心向學,必能功”

“學生教了。”王賢起深深施禮道。

“大過年的,不必拘禮,”徐提學笑道：“對了,那門上是一副對聯,仲德可有下聯？”

“學生才疏學淺,胡謅了一個,還是不要貽笑大方。”王賢謙虛道。士別三日當刮目相看,王賢這一年於公務之餘苦讀不輟,雖然隻是在鑽研八文,然而八文章若做的好,隨你做甚麽東西——要詩就詩,要賦就賦,都是一鞭一條痕,一摑一掌。雖然他現在還隻是個半吊子,但對個對子還不在話下。

“隻管道來。”徐提學撚須笑道。

“獻醜了。”王賢便恭聲道：“盜者莫來道者來。”

“閑人免進賢人進,盜者莫來道者來……”徐提學微一沉道：“閑對盜,賢對道,對仗不錯。”頓一下,又意味深長道：“不過日後詩作對,遣詞還是要講究一些,回去你要仔細會,必將益。”

“學生謹教了。”王賢再次行禮道。

“去吧。”徐提學含笑點頭道：“回去專心念書,老夫祝你得償所願。”

“多謝宗師”王賢深深施禮,告退出來。

門口,眾士子已經對出了五花八門下聯,見王賢出來,哄笑道：“賢人出來了。”

“在下先走了,諸位請繼續。”王賢朝周易笑笑,便離開了提學府。

出來後,他也沒心再拜年了,便回家把自己關進書房,仔細回想徐提學的每一個作,每一句話。越琢磨越覺著,徐提學話裏有深意,八已經把考題和字眼告訴自己了……

那沒頭沒腦的一句,刂之者不如好之者,好之者不如樂之者,,其實是《論語·雍也》的第六句。而‘閑、盜、賢、道,四個字,怕是要嵌進八文的字眼。應該是徐提學怕他有失,給了他雙保險

當然,也有可能是他心思太重,聽風就是雨,完全在自作聰明……也許到時候考題出來,發現本不是這麽回事兒,但是無非隻是多背一篇八文而已,就算猜錯了也沒什麽損失。

好一陣興之後,王賢才到口於舌燥,便人上茶。喊了幾聲沒人應,才想起家裏的下人都放假回家過年了,林姐姐和玉麝又跟著老娘出去拜年,他隻好起想自己去找水,卻看見白菜端著個茶壺,低頭進來。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