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王賢已經從朱瞻基那裏,知道了太子雨夜進宮向皇上,也知道徐妙錦請皇帝到香庵吃茶,還知道朝中不員上疏給周新求,但這些奏章一概被朱棣留中不發。無論如何,王賢已經黔驢技窮,剩下的隻能等待奇跡發生。

這些,他還得約束著周勇等人,這些家夥聽皇上要淩遲死周臬臺,竟了劫法場的念頭,把王賢和他的夥伴都驚呆了,隻能日夜守著這群被悲憤衝昏頭腦的家夥們。

這還是他第一次會到,度日如年和時飛逝混合在一起的覺,不知不覺就到了五後周新行刑的日子。

京師的百姓對周新自然不陌生,他當年在京城主持正義、平反冤獄,多人對他恩戴德,多人對他競相稱頌,現在聽他要被皇帝死,老百姓紛紛嗟歎,周青多好的啊,可惜落在朱棣這個屠夫手裏。

那些過他恩惠的人家,紛紛備了香案,不顧可能遭遇的危險,在刑車必經之路上,跪著給周臬臺送行。老爺似乎也為這位忠臣難過,一大早就愁雲慘淡,冷風嗚咽,押載周新的刑車在數百名錦旗校的簇擁下,緩緩駛往太平堤的孤淒埂。

國初,為了防止玄武湖水溢出,太祖皇帝下旨,從太平門到和平門修建了一道長堤,稱作太平堤。刑部、按察司和大理寺便建在這附近,凡是被朝廷決的犯人,都要推到太平堤上死,因為國初死的人特別多,太平堤上,冤死者的喊冤聲,家屬的哭喊聲,織在一起,無比淒慘恐怖,因此民間將這一段稱為孤淒埂,,是個有去無回的地方。

一路上,百姓們備酒撚香泣送忠良,此是周新已經換上死囚的服裝,披頭散發,背後著亡命牌,被關在鐵製的囚車裏,上還上了鎖鏈。但他依然神莊重、目炯炯,向跪在街道兩側的百姓點頭致意,對即將到來的死亡,沒有毫恐懼。

囚車快到刑場時,周勇等人突然湧了上來,讓負責警戒的錦衛如臨大敵,舉起弓弩火銃不許他們靠近,周新斷喝一聲道：“爾等不得上前,休讓老夫了千古罪人”

周勇等人其實早在王賢苦口婆心的勸下,明白在這大明帝都,就算劫了法場也出不去,隻能讓周臬臺從被冤殺的忠臣,變反叛的逆賊,一個個泣不聲,撲通跪地嚎啕道：“大人,我們給您送行來了。願您英靈永在,神魂早升際”

一番話得兩側圍觀的人無不淚如雨下。

他們想給周新敬一碗酒,卻被錦衛暴的拒絕了,將囚車推到刑場上,然後關閉柵門,不許任何人靠近。

刑場上,早搭好行刑臺和監斬臺。因為問斬的是一方高,任監斬的是刑部尚書劉觀和漢王朱高煦。錦衛指揮使紀綱,也以防備有人劫法場為由,親自帶隊擔任警戒,出現在監斬臺上。

此刻囚犯雖然已經押到,但距離午時還早,這年代殺人有講究,不到午時不能開刀,紀綱便和漢王,坐在高臺上談笑風生,劉觀實在聽不下去,便借口驗明正,下了監斬臺。

臺上隻有漢王和紀綱兩個,言談就更肆無忌憚了。

“怎麽樣老紀,孤的法子靈驗乎？”朱高煦得意洋洋道。

“殿下神機妙算,”紀綱笑著挑大拇指道：“服了服了”

“可惜讓老大逃過一劫。”朱高煦正笑著,突然神沉道：“沒想到這死胖子還真有幾分膽,竟敢跑到父皇麵前抬杠。”

“肯定有人給他支招,”紀綱也恨聲道：“我查明了,那楊溥從閣回去,太子便冒雨進了北苑。”解縉楊榮楊士奇兩次三番壞他好事,紀綱自然恨了這幫大學士：“那就是個壞種窩子,遲早要一鍋端了它”

“嗯。”朱高煦點點頭道：“這幫閣臣位不高,但整在父皇邊,得話比尚書還管用,從解縉開了個壞頭起,他們就一直明裏暗裏的支持老大,要想實現咱們的大計,必須除掉他們”

“殿下有何妙計？”紀綱眼前一亮。

“沒有……”朱高煦卻泄氣道：“楊榮楊士奇一個個粘上比猴兒還,又深得父皇的信任,想要對付他們,得先把他們從父皇邊調開。”

“唉,此事還需從長計議。”紀綱見他也沒招兒,便把目轉會到行刑臺上的周新道：“今咱們還是好好勝利吧。”

“可惜沒有酒。”朱高煦惋惜道。

“嗬嗬,未必。”紀綱端起茶盞,給朱高煦斟一杯道。

“哦？”朱高煦聳聳鼻子,嗅到濃重的酒味,端起茶盞一看,原來不是茶水,而是烈酒。不由笑起來道：“老紀真是妙人也。”

兩人虛一下,紀綱痛飲一杯道：“壯誌餐胡虜,笑談飲匈奴。看這廝被梟首,正好下酒”

“可惜不是淩遲,”朱高煦又惋惜道：“聽父皇起先定的是淩遲。”

“那不是因為你那姨麽,”紀綱角掛起齷齪的笑道：“芳口一開,皇上能不給點麵子？”

“哼……”想到徐妙錦那絕世的容,朱高煦的口便火熱起來,仰脖灌了一杯烈酒,冷哼道：“父皇一生殺伐決斷,唯獨在這個人上優寡斷。要是我,早就霸王上弓了”

“嗬嗬……”紀綱聽了,心中暗笑,聲道：“將來若有機會,定幫殿下一嚐夙願。”

“做夢去吧。”朱高煦搖搖頭,那是父皇的臠,下誰敢染指？除非自己當上皇帝……嗯,一定要於掉那個死胖子,才能取而代之

朱高煦口裏的那個死胖子,正在趕往北苑的路上。那日從儀殿回來後,朱高熾就病倒了,他子本來就孱弱,那雖然沒淋到雨,卻足足跪了一個時辰,又擔驚怕,回來便臥床不起。

他也知道今是殺周新的日子,雖然心裏十分惋惜,但作為太子,他已經仁至義盡,足以向周新和下臣民代了,所以朱高熾沒有再做什麽,隻是躺在床上靜養。

然而樹靜而風不止,不到辰時,宮裏的宦來傳旨,皇上召見。朱高熾忙撐著病起,命人穿戴整齊,便乘車趕往北苑。

頓飯工夫,他進了儀殿,行禮如儀後,朱棣賜坐,又破荒的問了幾句他的。

朱高熾激涕零道：“勞父皇掛懷,實在罪該萬死,兒臣會盡快好起來,為父皇分憂的。”

“別給朕添堵,就謝謝地了。”永樂皇帝的喜怒無常是出了名的,方才還和細語,下一刻就下臉道：“這些,不人上跟風上奏,保那個周新。太子果然是一呼百應啊”

“兒臣該死。”朱高熾忙起請罪道：“但絕不敢跟群臣串聯。”

“你不去串聯,別人也會來迎合你,誰讓你儲君呢？”朱棣尖酸的哼一聲,話頭一轉道：“朕又看了周新罵朕的那道奏疏,覺著他得也有些道理。朕這些年,確實有些急功近利了……”完他瞇著眼,睥著太子。

雖然朱高熾很想,父皇,您老終於醒悟了。但他多年來心翼翼,養慎之又慎的習慣,話到邊卻又忍住了。轉念一想自己前番的奏對,不驚出一冷汗,忙改口道：“父皇恕罪,兒臣不敢認同。”

“恕誰的罪？周新還是你？”朱棣冷冷道。

“是恕兒臣的罪,兒臣認為周新的話純屬老朽之言,父皇要是聽他的,會耽誤我大明的千秋功業”朱高熾正道。

“知道就好……”朱棣終於收回目,臉上浮現出淡淡的笑意。他的控製力再強,管不了自己的後事,如果繼承人不認同他的施政,將他的事業悉數推翻,那將是他最大的失敗。所以他不能接一個和周新一樣想法的太子,這才出言試探,好在朱高熾夠警覺,這才有驚無險的過關。“你要是周新一樣的蠢人,朕遲早廢了你”

“兒臣絕對不敢”朱高熾忙搖頭道,心裏狂呼僥幸。

“不敢就好。”朱棣哼一聲道：“浙江大風,杭州府百姓遭了大災。昨日又有奏報,出現了瘟疫,一時民如煙,眼看又要興起流民,你該怎麽辦？”

“回父皇,若無法繩之嚴,大災必生大。浙江布政使鄭藩臺寬仁有餘,威信不足,宜派一強有威信之人,補上周新的缺,這是當務之急。”朱高熾沉聲道。

“誰能補他的缺？”朱棣淡淡問道。

“兒臣不知。”朱高熾緩緩搖頭道：“或許有人有這個能力,但是威信的培養不是一朝一夕的,是以兒臣不敢講。”

“錯了也赦你無罪。”朱棣麵無表道：“你要不,就算了。”

朱高熾突然明白了皇帝的意思,把那顆怦怦直跳的心一橫,咬牙道：“回稟父皇,浙江按察使最好的人選,就是周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