鬥蟋蟀源自於唐,興盛於宋,到了元明,已經是上至膏粱子弟,下到市井無賴都極為熱衷的遊戲。據在山東等上等蟋蟀產地,一秋便家家戶戶於田間地頭、房前屋後抓捕蟋蟀,抓到後心飼養,定時便會有蟋蟀販子前來收蟲,雙方一番評頭論足,下等貨自然是不要的,中等貨可以賣數錢數十錢,上等貨則可賣到數百錢,若有蟲王級別的,甚至可達數千錢。

百姓們用蟋蟀換來的錢,往往比一年辛苦勞作的收還高,自然心滿意足,對那些販子恩戴德,殊不知人家轉手賣到京城、蘇杭,便是十倍十幾倍的利潤,若是極品貨,獲利千上萬倍也不稀奇。

等從外地運來京城的蟋蟀悉了環境,養足了神,玩家們的狂歡便開始了。尤其是聚集了下最多富人、最多閑人、最多賭徒的京師城,每到**月份,更是賭門大開,滿城如狂。大街巷裏,同時有上千家促織鬥場,在進行著激烈的廝殺。

為此,那些史言數次上疏皇帝,要求止鬥蟋蟀等博戲,玩喪誌是一方麵,還帶來賭博風的危害。朱棣卻不以為然,他深知人的賭是骨頭裏的,與其嚴加控製,迫其轉為地下,讓朝廷喪失稅收,還不如默許之,坐地收稅呢……這跟當年他爹在秦淮河邊開營院的思路,其實是如出一轍的。

皇帝不管不問,王公貴族徹底沒了顧忌,自然撒開了玩。像趙王、定國公、永康侯這樣的大玩家,甚至直接在府上設促織鬥場、日夜開局,既坐莊又下場,把鬥蟋蟀玩了一項事業。

王賢和朱瞻基要去的,正是趙王位於京城西隅清涼山下的清涼別業,當然在這時節,這別業又喚作另一個名字——秋魁鬥場

馬車駛到府前,王賢見大門外停滿了車轎,“這都是進去鬥蟲的？”

“不然來於啥？”朱瞻基興致不高道。

“看樣子非富即貴啊。”王賢跟個鄉佬似的驚歎道。這年代有馬車坐的,跟後世坐寶馬的一個檔次,能坐轎子的,那就直接勞斯萊斯了……

“那當然。”朱瞻基道：“不富不貴你也進不去。”著話,他的馬車徑直駛府中。等在外頭的那些轎夫車夫紛紛側目,聲打聽著,這又是哪位貴人……有錢,是進不去趙王的府裏的。

馬車停穩,便見幾個華服青年迎出來,朝從車上下來的朱瞻基笑道：“盼星星、盼月亮,終於把殿下盼來了”“是啊,今終於能一睹紅袍大將軍的風采了”

朱瞻基的臉瞬時一僵,強笑道：“今就是來看看。”

幾個青年一愕,旋即恍然道：“也對,知己知彼,方能百戰不殆。”

朱瞻基的臉臊得發燙,得虧皮黑看不出來。

“這位是？”看著跟在他邊的王賢,眾人笑問道。

“我哥們兒,王賢。”朱瞻基把王賢拉過來,又為他介紹這幾個,都是王公子弟,其中為首的國公朱勇……他爹是大名鼎鼎的靖難功臣朱能,永樂四年病死在南征路上,朱勇便襲了爵位,至今才不過二十多歲。

王賢不暗自歎,真是人和人不能比啊,人家不到二十歲就是國公爺,自己眼看也二十了,還無品也無級呢。

“嚇,原來你就是王賢,”不過朱能等人對他也是興致,使勁拍著他的肩膀道：“姚師的高足,真是大名如雷貫耳啊”

這些混蛋上得好聽,手上卻用了狠勁兒,饒是王賢每日打熬筋骨,還是痛得他暗吸冷氣,卻仍強撐著麵帶微笑。

朱瞻基擋開幾人的手,笑道：“他們就這樣,見麵就要稱稱斤兩,是不跟文弱書生玩兒的。”

王賢強笑道：“好在我文不武不就。”

眾公子哈哈大笑起來：“那樣最好,跟我們一樣。”完不再理會王賢,簇擁著太孫朝秋魁堂去了。所謂秋魁堂,是間五楹大廳的主鬥場,裏頭擺著十幾張矮腳檀木方桌,每張桌邊三把椅子,主鬥雙方主人打對麵而坐,正中是仲裁的座位。外圍則一圈圈圍滿了觀眾兼賭徒。

因為蟋蟀就指頭那麽大,在個蟋蟀盆子裏廝殺,離遠了本看不清,所以管你是王公貴族還是市井無賴,看的時候都是頭挨著頭,肩著肩,臉上沾滿了吐沫星子,卻依然樂在其中,如癡如醉,渾忘了還有什麽禮儀尊容。

此時大廳裏人頭攢,幾乎每張桌邊都圍滿了人,不過正中的那張鋪著黃綢的桌子邊,卻空空如也。幾人告訴朱瞻基,這張桌的擂主,便是趙王殿下的金翅王,已經連贏了一十八場。京師外許多不信邪的高手,都無一幸免敗下陣來,如今已無人敢來應戰了。

“我就是不信邪的之一,覺著自家今年的紫袍元帥,也是百戰百勝的高手。就和趙王來了一場賭戰,約定誰輸了,就關掉自家的鬥場。結果才一下場,紫袍元帥就被咬了桿……”朱勇一臉傷心道：“我現在是在這住著,就盼著有人給我報仇了。”他是真傷心啊,開一季鬥場,靠坐莊水,也有三五萬兩銀子,足夠他國公府的日常開銷了。

“是啊,我們也是…”幾個貴公子紛紛‘哭訴,起來,竟都是趙王的手下敗將,最也輸了一萬兩銀子,著急冒煙的想翻本。而太孫殿下就是他們的希——朱瞻基去年養的蟲兒,也是打遍京城無敵手的,直到了秋末,年老衰時,才被朱高燧的蟲擊敗。不過大夥兒都覺著,太孫殿下的蟲之前鬥得太多,已經是強弩之末了,要是在巔峰狀態,還不一定誰輸誰贏呢。所以大家對他倆今年的對決,充滿了期待。朱勇幾個都知道朱瞻基和趙王的賭約,也猜到他今會來,這才一早就等在這兒。

這時候,賭客們也看到朱瞻基了,紛紛過來見禮,上都不了那句話：“去年殿下惜敗,想必今年必能更上層樓,能不能於掉金翅王,就看殿下的了

朱瞻基想,我的紅袍大將軍被吃了,可他是個要麵子的,此此景,玩玩不出口。不麵似火燒,恨不得找條地鑽進去。這時朱勇看出端倪,聲問道：“殿下難道沒信心麽？”

“怎麽會”朱瞻基忙掩飾的放聲大笑道：“我肯定是贏家……”

話音未落,便聽一聲“得好”穿得墨長袍、腰係玉帶,手持象牙折扇趙王殿下,在一眾從人的簇擁下,施施然出現在廳中。王賢早聽皇上三子,老大像佛,老二像爹,老三像媽。現在看這趙王高燧,眉目間竟與徐妙錦有三分相似,便已是難得的男子了。

“三叔。”朱瞻基拱拱拳。

“賢侄免禮。”朱高燧笑道：“你可三叔苦等啊,我還以為你要爽約了呢。聽了剛才你的話,我才徹底放心了。”

“嗬嗬……”朱瞻基於笑道：“侄兒豈是言而無信之輩。”

“就是,堂堂太孫殿下,要是爽約的話,豈不讓人笑話？”朱高燧笑道：“我的蟲兒隨時可以下場,擇日不如撞日,就今吧？”

“今怕是不行。”朱勇替朱瞻基道：“太孫殿下沒帶他的紅袍大將軍來

“怎麽？”朱高燧瀟灑的打開折扇,輕搖著挪揄道：“賢侄是來刺探軍的？”

“我就是來隨便看看,”朱瞻基到一半,覺著有點,便道：“順道來跟三叔約個日子”

“日子你隨便定。”朱高燧大度道：“省得人我欺負輩”

“那就後吧,後申時”朱瞻基道。

王賢心,好麽,統共放假三,你是能拖就拖……

“沒問題”朱高燧一口答應下來,又大度道：“賢侄既然是看看的,就不能讓你白跑一趟。”著對一個三十來歲的賭客道：“既然今太孫不比,表哥,你就不用等明了。”

那被表哥的,是定國公徐景昌,他爹是徐皇後的弟弟徐增壽。當年徐增壽一直為朱棣通風報信,金陵城破之日被建文帝手刃於金殿之上,朱棣進城之後大慟,追封為世襲罔替定國公,由其長子徐景昌承襲。這位定國公爺,年紀輕輕就到了異姓在大明朝的極點,還能有啥追求？就是變著法子玩唄。

他的府上之前也有場子,但跟朱勇一樣,被朱高燧的金翅王於掉關張,但他不服氣啊,到尋找能報仇的蟋蟀,這次花了一萬兩白銀的價,從山東買來一隻蟲王,便興衝衝來找朱高燧報仇。

按定國公找來報仇的蟋蟀,肯定是極強的,但朱高燧卻敢在和朱瞻基大戰之前,又答應他的挑戰,顯然對金翅王有十足的信心。

徐景昌麵凝重的點點頭,他知道自己不能退,因為蟲隨人,主人要是信心不足,蟲兒也無打采,本沒有贏的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