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京之後,太子除了接見王賢,釋放東宮舊人,主要的力都放在大行皇帝的後事上。雖然大行皇帝已經駕崩一個多月,但太子沒回來,很多的事都沒法進行,隻能暫時擱在那裏。
先是給大行皇帝和先仁孝皇後上尊號,先皇後乃中山王徐達之,也是朱高煦兄弟三人的生母,素來對三個兒子一視同仁,並無朱棣那般偏心。朱高煦對這位早逝十幾年的母親,也是十分追思,會同禮部員並大學士研討數日,字字必究,務求盡善盡,才定下‘仁孝慈懿誠明莊獻配齊聖文皇後’的尊諡。
對於大行皇帝的諡號和廟號,禮部員和諸大學士就力極大了。他們自然知道,這對父子二十年來早無骨親,而且觀太子回京之後的舉止,似乎也沒有要放下恩怨的意思。這蓋棺定論的諡號廟號,會不會為太子泄的對象,誰也吃不準。
經過一番私下糾結,禮部上奏,擬為大行皇帝上尊諡曰‘弘道高明廣遠聖武神功純仁至孝文皇帝’,廟號‘太宗’,是為太宗文皇帝!
‘太宗’者,王朝第二代皇帝也;‘文’者,經緯地、慈惠民、修德來遠、萬邦為憲、堅強不暴、聲教四訖也。乃是一等一的諡。
原本,大臣們竊以為,太子殿下會駁回這個諡,到時候再換一個‘武’報上去,太子就不太好意思駁回了。‘武’字為諡,自然遠不如‘文’,卻也切大行皇帝的一生,算不上惡諡。這乃是場上對付上司的一點手段罷了。
然而出人意料的是,太子並未在這上麵糾纏,禮部員一行呈上,便立即批準了。這讓大臣們大大鬆了口氣,不單是先帝的諡號和廟號有了著落,關鍵是這似乎預示著太子殿下已經意識到,任意泄對先帝的不滿,並沒有什麽好。
接下來,是公卿大臣、耋老外使、僧人道人番上表勸進,都被太子以悲痛難耐,不忍相從拒絕。公卿大臣、耋老外使、僧人道人們‘隻好’到西苑外俯,闕跪求太子殿下以下蒼生為念,不要再沉迷於個人悲痛中了。回聖心,早正位吧!
太子這才隻好勉強答應,君臣相對,痛哭流涕,心中卻又齊齊鬆了口氣,算是演完了這一出勸進大戲。禮部馬上安排典禮,祗告地、宗廟、社稷,太子殿下即皇帝。老爺自然不會反對,這便算‘命於’了。
接著,欽監馬上看好了日子,禮部、鴻臚寺等衙門也全力以赴,要趕在吉日前,將新皇登基儀式籌備完畢,雖然大行皇帝骨未寒,自然不能大大辦,可要在短短幾做到禮儀完備,不出疏,卻絕對不是一件容易事。
這不,就登基大典的舉行地點,禮部和鴻臚寺就生了激烈的爭議,禮部尚書金純認為,應當在紫城中舉行,鴻臚寺卿卻認為,三大殿至今仍是廢墟,在紫城舉行有礙觀瞻,應當在西苑,大行皇帝的靈前舉行。
禮部則堅持認為,繼承大統必須在紫城舉行,哪怕三大殿已廢墟,乾清宮還完好無損,依然可以舉行大典!
甚至還有員認為,應當回南京舉行登基大典,畢竟大明朝之前的三個皇帝,都是在南京登基的,而且南京的皇宮完好無損……
最後爭執不下來,隻能請太子殿下欽定,朱高熾其實鍾意於第三個方案,但也知道本不現實。一番沉後,他對禮部員道:“孤意已決,在紫城舉行大典。”
“殿下英明!”金純有些得意的看一眼鴻臚寺卿,高聲道:“那就定在乾清宮……”
“不是乾清宮,是奉殿。”朱高熾卻沉聲道。
“是奉……”金純順了一半,不解的看著朱高熾道:“殿下,奉殿燒毀之後,一直沒有重建,還是一片廢墟呢……”
“孤要在廢墟前登基!”太子殿下斬釘截鐵道:“就是要讓臣子明白,我大明如今百廢待興,再惡化一步就要變一片廢墟了!”
“這,殿下……”金純等人大驚失,哪有在廢墟前舉行大典的道理?
“不要再,孤意已決!”朱高熾斷然道。
。
現在是太子殿下最大,登基大典的地點隻能按他的意思辦。禮部的員挖空心思,既要讓典禮莊重觀,又不能忤逆了太子殿下,最終將座和金臺帷幄設於奉門前。接著,欽監設定時鼓,尚寶司設寶案,教坊司設中和韶樂而不作。所有人開始了昏黑地的忙碌,終於趕在大殿前夜,所有準備工作就緒。
大典當日淩晨,太子在有司引導下,穿孝服拜祭了地、宗廟、社稷,然後在太監的服侍下掉孝服,穿戴起帽針工局趕製的袞冕服,在錦衛全副鹵簿引導下,在鍾鼓齊鳴聲中,於吉時赴奉門繼皇帝位。
這時,公卿百已經各朝服午門,在儀仗如林的奉門外分班列隊,恭候新君駕臨。
按照祖製,先帝駕崩,藩王是不準進京奔喪的,自然也就不會出現在登基大典上,所以公卿百以幾位國公為尊——站在位的是今上的表兄,定國公徐景昌。徐景昌乃中山王徐達之孫,靖難之役中被建文斬的徐增壽之子。朱棣登基後,念這位舅子的功勞,封他的兒子為定國公。看在自己老婆徐皇後的麵子上,也沒有廢掉保建文的長房一係的魏國公爵位。
這樣徐家就是一門兩國公,論尊貴自然遠勝其他公爵,隻不過魏國公一係終究是站錯了隊,被朱棣留在南京,沒有一起遷到北京,算是淡出了一線。現在二房定國公才是徐家的代表。隻是徐景昌是個不能騎馬開弓的書生,所以徐家地位雖然尊寵,但權勢卻遠比不上站在他右側的英國公和國公。
英國公張輔、國公朱能,這兩位便是如今大明將門勳貴、武將集團的左右領袖。
讓百公卿沒有想到的是,與三位公爵並列的還有一人,乃是樂安侯王賢。但旋即,所有人都明白過來,這是太子殿下在表明對王賢的態度——他不是大明的千古罪人,而是本朝頭號功臣!
一時間,員們心思各異,有人在琢磨,應該改變對這位本朝第一紅人的敵對態度了,有人盤算著該如何去結王賢,也有人憤憤於王賢背了那等嫌疑,居然能洗白上岸,還有人憂心忡忡,擔心王賢將徹底無人能製……
公卿百的心思有百上千種,就是沒有一個人,覺得王賢不配站在那裏!甚至他站在三位公爵之前,都是理所應當的!
吉時一到,朱高熾在太監的攙扶下,在金臺帷幄升座。持鞭太監甩丈許長的皮鞭,出銀瓶炸裂般的鳴鞭聲,三聲鳴鞭之後,百跪拜、叩行大禮!
行禮之後,員起肅立,看著翰林手捧詔書,穿過殿前廣場,捧到前用印,然後授予禮部尚書金純,由金純在奉門前開讀繼位詔書。
一開始,自然是朱高煦宣布自己在大家的懇勸下不得不告祭地,繼位登基!奉祖考之洪祐,仰聖明之永圖,所以定年號為‘洪熙’,次年改元。
登基詔書駢散華麗,乃題中應有之意,群臣聽得昏昏沉沉,待聽到年號時,才神了一些,本以為這就要結束了,誰知金純毫沒有停下的意思,而是繼續念道:“所有合行事宜條示於後……”
‘登基詔書中還有施政方略?!’眾員一下瞪大眼睛、直起耳朵,唯恐聽了一個字,錯過第一時間會新皇意圖的機會。
“自今日前,吏軍民人等,除謀反、大逆、子孫謀殺祖父母父母、妻妾殺夫奴、婢殺主不赦外,其餘已覺、未覺,已結正、未結正,罪無大,鹹赦除之!”
‘這是大赦下,題中之意……’百並不在意此條,聽金純繼續念道:
“永樂十九年十二月以前,拖欠稅糧盡行蠲免!”
‘這是免除積年欠稅,皇上登基,總要讓百姓雨均沾……’
“各逃移人戶,悉宥其罪,許回原籍複業,免其差徭二年,所欠稅糧盡行蠲免。”
‘這是讓流民返鄉,皇上還真是迫不及待,’
“下西洋諸番國寶船悉皆停止,貨南京有司典賣,原差去外員皆回京,軍民人等各寧家。”
這條一出,百臉上表彩極了,萬萬沒想到,新皇一登基,就把先帝引以為豪的下西洋給廢了!
來不及細想這一條的後果,金純又接著高聲念道:
“往西域各買馬者;往雲南緬甸等采買寶石、木材者;各修造下番海船;及買辦買辦諸紵紗羅寶石等項,及一應料、料等,並蘇杭等織造局,各抄造紙劄磁、采辦黎木板造,諸品海味果子等項悉皆停罷!其差去員人等即起程回京,軍各回原衛,著役不許稽留!”
這下,員們徹底忍不住了,全都麵麵相覷起來,皇上這是要停盡下采買啊!尤其是那些公侯勳臣,臉一個比一個難看。那可是他們的財路來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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