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你！”夏元吉等人被氣得渾抖，蹇義一口痰卡在嗓子眼，老臉憋的一片青紫，一下就背過氣去。要不是旁邊人搶救及時，非得一命嗚呼在當場。

楊士奇自然不會留在這裏，他的轎子一過來，便彎腰上轎，讓轎夫趕抬著自己離開。

“一群老廢！”在轎子中坐定，楊士奇冷哼一聲。便遠離了那群白蒼蒼的老大人。

楊士奇的轎子徑直進了皇宮，在乾清門才落下。楊榮也正好回來，等他下了轎子，兩人一起往乾清宮行去。

“你今怎麽不打招呼，就提出罷朝？”楊榮也有同樣的疑問，顯然作為最親的戰友，他也被蒙在了鼓裏。

“我不是有意相瞞，”楊士奇看著楊榮，歎了口氣道：“隻是不想讓你也牽連進來。”著低聲音道：“罷朝這種事，極可能毀掉一個人的仕途，孜已經去了，我要是也被罷黜，總得留著你在閣中輔佐皇上吧？”

“唉……”聽了楊士奇的解釋，楊榮心中些許不快便煙消雲散，他一臉擔憂的看著楊士奇道：“士奇兄，你這又是何苦？忠君之事，但求問心無愧，犯得著這麽拚命嗎？”

“當初我們一起誓，要為萬世開太平！為了這個誓言，我們付出了那麽多，孜還把命搭了進去……”楊士奇抬頭看著沉沉的空，神無比堅決凝重道：“所以這一仗，就算敗名裂，我們也必須要贏！”

“士奇兄……”楊榮歎息一聲，滿臉慚愧道：“我不如你多矣。”

。

話間，兩人進了乾清宮。從長陵回來，洪熙皇帝就一直在養病，將近半個月時間沒有視朝，隻是每日晨昏接見大學士，理一些急的軍國要務。

雖然在病中，皇帝還是被棋盤街的那場大公祭驚了，看著楊士奇進來，朱高熾有些不住怒火道：“聽你在公祭現場倡言罷朝，到底要搞什麽名堂？！”

“皇上容稟，微臣不是要挾皇上，微臣是在給皇上提供武！”楊士奇不慌不忙回稟道。

“哦？”朱高熾愣了一下，問道：“此話怎講？”

“之前英國公咆哮金殿，眾勳貴哭陵鬧事，甚至打殺文，皇上之所以遲遲無法予以嚴懲，無非是他們用祖宗綱常這頂大帽子，死死扣在皇上頭頂，讓皇上十分被！”楊士奇沉聲道：“歸結底，聖子垂拱而治，應該是不沾因果的仲裁者，而不是親自下場，和勳貴拚個你死我活！”

“哦？！”朱高熾明顯兩眼一亮，這話真如醍醐灌頂，讓他一下子就解開了長久的疑——朱高熾想不明白，為何明明太祖、太宗皇帝折騰的靜比自己大十倍，卻依然可以遊刃有餘，沒有任何一個臣子敢對他們不敬，更別咆哮君前！為什麽自己就這麽失敗，誰都敢跟自己板，甚至敢指著自己的鼻子罵娘，讓自己威信掃地，這皇帝當的無比窩囊。

原本朱高熾隻歸咎於自己手裏沒有兵權，此刻聽了楊士奇的話，他才茅塞頓開，原來是自己太心急了，把臣子的差事都幹了，自然要擔臣子的是非！這時候自己最應該做的，其實是退到局外，做一個仲裁者。讓文武將們去鬥，把自己的意誌藏在裁決中，讓朝廷變自己想要的樣子。

這其實是最基本的帝王心，他十幾歲時就了然於，隻是多年煎熬一朝登基之後，他被太多的緒衝昏了頭腦，居然犯了君王之大忌，而渾不自知。

現在一經楊士奇點醒，朱高熾頓覺神思清明、喜不自勝，竟起向楊士奇抱拳道：“學士，教了！”

“您不過是當局者迷罷了，以皇上的聖明，不用微臣多，也很快會醒悟過來。”楊士奇自然滿口謙讓，話鋒一轉，回到正題道：“微臣號召文罷朝，就是給皇上一個懲罰武將的機會。”頓一頓，他沉聲道：“從中央到地方，大明政權的運轉全靠文。文們一罷朝，整個大明都要窒息，皇上當然必須，立即恢複朝廷的正常運轉，那就必須給文們一個代！讓勳貴們出兇手，也就是理所當然的了！”

“的不錯，可是那日，幾乎全勳貴都參與了行兇，朕不可能把他們一網打盡，最後也隻能殺幾隻替罪羊，於事無補。”朱高熾先是興，旋即冷靜下來。

“皇上所慮甚是，決不能讓他們找幾隻替罪羊就把這關過去。”楊士奇目深邃道：“您應該借機剝奪他們的議政之權！”

“哦？！”朱高熾驚異的看著楊士奇，才知道原來他打的是這個算盤！大明立國以後，雖然分文武，涇渭分明，然則武將一旦到了公侯伯爵層麵，就有參政議政之權。上朝時站在朝班最前列，對什麽事都可以指手畫腳，皇帝還得認真聽著，不敢把他們的意見當左耳旁風。

大明祖製，非軍功不可封爵，所以文們始終得不到對武事指手畫腳的機會，幾十年來一直被武將穩穩在頭頂不得翻。

如果剝奪掉勳貴們參政議政之權，局麵將立時翻地覆，非但勳貴們再也無法手政務，文們還可以名正言順的把軍務抓在手裏。因為軍事是政治的延續，打不打，怎麽打是軍事問題，同時也是政治問題……

“怎麽做到？！”朱高熾盯著楊士奇，氣聲都重起來。

“很簡單，皇上隻要下旨，那日在長陵的勳貴，通通停職，閉門思過，等候調查。”楊士奇淡淡道：“這是安文們的應有之意，又沒要定誰的罪，勳貴們應該不會反對。”

“然後呢？”朱高熾點點頭，追問道。按規矩，被彈劾的員應當立即停職，等候調查，更別涉嫌殺害朝廷命了……

“然後，調查這樣的案子，肯定會有各種阻礙，查個一年半載十分正常！”楊士奇沉聲道：“這麽長的時間，足夠皇上將政權從外朝移歸廷了！”

“從外朝移歸廷？！”朱高熾的心髒，被這幾個字刺激的砰砰直跳。因為登基半年以來，他已經切到外朝議政的弊端了！什麽事都要拿到朝會上商量，非但效率低下，而且那些王公大臣倚老賣老唱起反調來，有時候他這個皇帝也不得不收回命。這讓朱高熾十分難。

要是能將軍國大事的決策權，從朝會轉移到廷，僅限於皇帝和幾位大學士商議，效率自然可以大大提高，國家大權也將更嚴的控製在皇帝手中！

“士奇兄，你真是朕的孔明、子房！”朱高熾手拉住楊士奇的胳膊，重重拍了他幾下，激道：“聽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朕謝謝你！”

“都是微臣應該做的。”楊士奇神平淡，仿佛隻是幹了件微不足道的事。

“這件事就這麽定了！快，我們商量一下細節！”朱高熾居然一反常態的立即拍板！

換作往常，皇帝陛下一定會對這種事關政權結構的、未來朝局的舉慎之又慎，但此刻，他被勳貴們傷得太深、氣的太狠、欺負的太慘，心中除了如何削弱勳貴、大權獨攬，本容不下別的念頭！

至於什麽平衡問題，那也得等到文們和勳貴能平起平坐再。至於大學士會不會權力太大，那也不是皇帝現在考慮的問題，他現在唯恐大學士們權力太，不足以幫自己製衡勳貴！

皇帝和楊士奇熱火朝的商量著接下來的步驟，楊榮在一旁安靜的聽著，偶爾拾補缺。對楊士奇今日的表現，他實在是太震驚了！原本自己與他並稱二楊，覺彼此不分軒輊，但今日看楊士奇的連番舉，其實自己塵莫及！

從長陵回來的路上，所有文都陷了絕，因為那時候就連皇帝陛下，也不得不對囂張的勳貴們妥協退讓，這怎能不讓人覺前途無，覺文們再也不可能翻。

然而楊士奇沒有絕，他從大危機中看到了大機遇，回京之後便馬不停蹄張羅各衙門聯合舉行公祭，為死去的員們討還公道，大義麵前，各衙門的長無法不，甚至沒法缺席公祭，結果全都被楊士奇利用，了他登上文領袖位置的踏腳石！

楊士奇利用公祭大會調員同仇敵愾的緒，將一盤散沙的各衙門擰了一繩，然後悍然宣布罷朝！本來楊榮以為他會遭到皇帝的責難，誰知楊士奇翻手為雲覆手雨，居然為皇帝設計了一條借機剝奪勳貴議政之權，將政權從外朝轉移到廷的金大道！

楊榮十分清楚朱高熾絕對不會拒絕這份大禮，事實上隻要是神誌正常的皇帝都不會拒絕這種大權獨攬的機會！

楊榮也十分清楚，楊士奇這番大手筆謀劃固然是在為皇帝打算，但也夾了嚴重的私貨——廷是什麽？閣和太監衙門者也。而大明祖製擺在那裏，太監不得幹政，自然就剩下閣和皇帝共商國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