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蓮猛地瞪大眼。

被徐媛那番重打，本就半命不保，拼了一口氣，只為了殺遲蕓兒給阿巧姐報仇。

如今心愿已了，已知必死無疑。

本了無牽掛，誰知，那遙不可及的地方，竟然還有這麼一個云端上尊貴的人，會這麼記掛著自己！

被孟亮背起來，沿著山林荒的山路往下走的時候。

突然啞聲問：“你那天說我約莫是不會……”

孟亮想起那天的話。

他說翠蓮：你怕是……

怕是不會死了。

那個小姐，本以為心狠如蛇蝎，利用他人，并不管生死，只為達到自己的目的。

卻不想，居然給翠蓮這種低賤卑微的下人送來一瓶上好的金創藥。

他看了看前方被月照亮的泛著藍的路，忽而無聲地笑了下，“不錯，那天我說的是，你應該不會死了。”

翠蓮眼睛睜了睜。

想起了那瓶藥，想起了問自己是否已經決定時的眼神。

原來，憐憫而溫，是那樣的。跟阿巧姐一樣。

想了想，問：“你說，我能有機會報答麼？”

孟亮卻沒回答，背著，走出了這縈繞的山林里。

天亮的時候。

一個五十多歲的婆子，領著兩個三十多歲的漢子，終于找到了山林深。

猛地看到地上早已干的遲蕓兒。

登時嚇得慘。

兩個漢子趕捂住的，“千萬別聲張，人發現了！”

“這……這夫人我們照顧好小姐，如今小姐居然……被人殺了！咱們可怎麼待啊！”婆子渾發抖。

另一個漢子想了想，索一咬牙道，“就跟夫人說小姐一切安好，咱們帶著銀子，趕去別的地方吧！”

婆子還很害怕，“那不管殺人兇手了？”

“明擺著是仇殺，咱們要管，難保不會也丟了命！娘，咱們趕跑吧！”

“可你媳婦還在手里，還有小寶……”

“不管了！小寶我找機會將他出來，娘，你先給夫人寫信，穩住夫人。短時間之，發現不了，咱們就有機會了！”

“對別管了，娘！快走吧！”

婆子經不住兩個兒子左右勸說，只能慌地點點頭，一行三人，就趕地跑了。

荒蕪的山林里。

從前致貴氣盡寵的孩兒，以最悲慘凄涼的死狀，倒在了無人問津的地方。

連個遮蓋尸首的東西都沒有。

暴尸荒野，野怪鳥，分食了又枯敗的。

……

京城，遲府，竹苑。

遲靜姝躺在涼榻上，淺淺地做了個夢。

夢到了前世。

坐在遲府落敗荒蕪的庭院里，聽著院墻那頭，笙歌歡笑，其樂融融。

突然，一個妝容笑容俏的孩兒，來到面前，笑問：“九妹妹，今日三皇子來家中做客，你怎地不共去玩樂？”

遮下因為洗被凍裂的手，低下了頭，“七姐姐。”

遲蕓兒卻笑著拉起了的手，“別怕，我帶你去。”

那席間，人如花，香鬢影，繁華富貴，似人間仙境。

沒有看見蕭云和，就一直被遲蕓兒拉著，拉到一角落的位置。

遲蕓兒給端了一個致的小酒盞，笑嘻嘻地說：“這是果酒，不會醉人的，你嘗嘗？”

有些小心地用滿是瘡痕的手，捧起那酒盞，輕輕地抿下。

放下酒盞后，看到了遲蕓兒得意又譏諷的笑。

然后，便失去了意識。

直到再醒來時，有一雙手，在上放肆地。

慌地想躲開，卻發現那人竟然是蕭云和。

他似乎也喝醉了，抱著不放，哀求著，又憐惜著地哄，。

可最后，卻又給予了那般幾乎撕扯碎了的暴與疼痛。

那時的，不知是激，還是憎恨。

最后的半生，似乎也就隨著那一夜，化作浮萍，飄搖無依了。

“小姐。”

小的輕喚聲，在耳邊響起。

緩緩睜開眼，看到了小擔心的眼睛。

“小姐可是夢魘了麼？怎地哭了？”小問。

遲靜姝有些茫然，了臉，看到了指尖的一點水漬。

眼里閃過一茫然，許久后，卻又浮現點點冷沉。

“啾啾。”

窗外，鳥鳴而過。

轉過臉，輕輕地說道，“你知道遲蕓兒的名字是源自何麼？”

小一愣，想到方才老丁寄進來的話——孟亮將翠蓮安定下來了。

以及那天張媽在耳邊說的話：“翠蓮去追七小姐了。”

這麼說——遲蕓兒，恐怕已經……死在翠

蓮手里了。

看了眼遲靜姝，輕聲問：“小姐知道？”

遲靜姝一笑，靠在涼榻邊，語調輕地念了一句詩，“蕓蕓觀萬，一笑了此生。”

小在心里念了一遍，點頭，“老爺對七小姐倒是十分疼。”

遲靜姝看著窗外，一只鳥，停在枝頭，左右探腦，生機活現的。

無聲地挑了挑角，“是笑是哭，此一生，都與無關了。”

小一愣。

想問什麼，可看到遲靜姝著窗外的眼神，以及眼角那尚未干涸的水漬時，終是咽下，悄悄地退了下去。

“啾啾。”

小鳥撲棱棱地又飛走了。

遲靜姝著天的遠方，許久，沒有彈。

也不知過了多久。

才要收回干的視線時。

突然，張媽從外頭跑了進來，氣吁吁地說道，“小姐，賀青被送回來了！如今就在他的房里！老丁發現的！”

遲靜姝猛地一驚，連忙站起來，匆匆來到外院下人居住的地方。

就看老丁端著給水盆走了出來。

一眼看到遲靜姝嚇了一跳，忙要跪下，“小姐，您怎麼來了？這地方腌臜……”

遲靜姝卻抬手，讓他起，一邊朝里走，問：“賀青如何了？”

老丁趕錯開一步，將攔住，“小姐，您現在不能進去。”

遲靜姝一愣。

老丁有些為難地說道，“他上并無外傷，卻……起了高燒。奴才剛剛再給他子，還沒穿上服……”

遲靜姝怔了怔，隨即皺眉，“高燒？可知他這段時間去了哪里？為何會高燒？”

老丁卻搖頭，“意識不清，奴才也是剛回來時發現他就在屋里了。”

遲靜姝想了想，轉臉對張媽道，“張媽，你去將周方悄悄地請進來，給他看一看。”

又對老丁說：“等他醒來，務必要問清楚，到底是怎麼回事。”

兩天一夜，賀青失蹤了這麼久，肯定是有緣由的。

重生一世，最害怕的便是不知形的失控與虛無。

一轉，便命小四子拉了馬車，來到西城榴花巷。

不想三尺堂今日卻是門庭虛掩，似乎并不迎客。

戴著遮蔽半的帷帽站在門口，猶豫良久，還是推開那虛掩的半門，走了進去。

小與小四子站在外頭，有些心虛，連忙朝左右看。

堂，昏暗一片，卻能過約約的線，看到大量的書冊。

遲靜姝瞇了瞇眼，試圖朝上次走過的那扇門走去時。

忽然在一片濃郁的紙張墨香中，聞到了一意外的香味！

眼眶一瞪！

下意識轉要走！

卻被一只手從后頭，一把捂住，給摟了過去！

“嘩啦啦。”

幾冊書掉在了地上。

小站在門口，順著門朝里頭看了看，有些擔心，“你說我們要不要跟進去呀？”

小四子倒是心寬，“小姐不是不讓跟著麼？”

小不高興地瞪了他一眼，“那要是出事了怎麼辦？”

小四子大大咧咧地笑，“小姐那麼厲害肯定沒事啦……”沒說完，見小的眼神就跟要吃人似的，連忙改口，“出事小姐肯定會喊的啦！”

又安，“小姐不是說這里不能輕易打擾的麼，咱們就在外頭等吧！要是一會兒小姐不出來，咱們再進去尋唄？我剛剛看了，這里就這一個出口呢！”

小皺了皺眉，卻也只能如此。

……

三尺堂。

遲靜姝的帷帽掉在了地上，睜大了眼，聽著耳旁響起的抑又劇烈的咳嗽聲。

“咳，咳咳咳……”

還被這人捂著，也不敢劇烈彈，只能試探地往旁側了側。

那人卻猛地又從后頭將抱住！

遲靜姝的瞳孔一下收了幾分！

下意識要出聲，卻聽那人啞著嗓子道，“別。看到我的臉，你就等于要死了。你確定要？”

是那日屏風后的人。

遲靜姝的眼眶又圓了幾分，沒再彈。

那人又咳嗽起來，最后，似乎要力不支了，竟彎腰下來，將下搭在了遲靜姝的肩頭！

遲靜姝驚得渾都僵了，想躲開，腰上卻被他錮著。

只能不適地悶哼了哼。

那人終于反應過來，笑了一聲，往后退了一步，松開遲靜姝，再次啞聲道，“不要回頭。”

遲靜姝點點頭，往前走了兩步，果然沒回頭。

那人站到了暗影的深，斷斷續續的咳嗽聲又響了好幾下，才問向遲靜姝：“你要的人已經送回去了，如何還擅闖我三尺堂？”

遲靜姝握了握手指，這人雖是虛弱重癥的，可言語中那子無形的威，讓總是能無形地到張。

同樣的迫，讓想到那個……神莫測詭譎如妖的神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