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厲玨忽然停下了腳步。

后跟著的龍五看了一眼，“殿下”

蕭厲玨舉了舉手里的簽子，不知在想什麼。

龍五約猜到一些，低聲道，“殿下，方才那廝說的都是胡扯，您不用放在心上。”

蕭厲玨卻沒反應，依舊看著簽子，慢慢道，“在眼里，本宮到底是個什麼模樣”

龍五一愣。

蕭厲玨卻已放下簽子，轉，抬頭，看向半空中西斜的圓月。

“本宮其實真的想殺了的。”

龍五大驚，“殿下您別沖”

先不說到底有沒有背叛太子殿下，單就這四年來，殿下為這遲靜姝用了多心思，龍衛都是看在眼里的。

若真殺了遲靜姝，太子殿下心里的坎，那可就真的過不去了

“沖”

蕭厲玨無聲地笑了下，轉過眼，卻看見龍五十分不正常的眼神。

不斷地朝他后看去。

他頓了頓，側，便瞧見，臺階之上，素單的遲靜姝站在那兒。

手上拽著錦緞的披風，散開的長發掩在披風里頭。

不知是不是才睡醒的緣故，神態清冷。

垂眸，朝這邊看來。

四目接之時，像是笑了下，然后，輕輕地開口問。

“殿下，是想讓靜姝死麼”

他們之間，似乎從沒有這樣過的對面。

從來都是他高高在上，仰臉企。

今夜，銀月暗空之下，頭頂的燈籠搖曳晃，灑下的輝暈染了周的涼寂。

將攏在一片如夢幻的暈染中，朦朦朧朧，不真切。

蕭厲玨看了一會兒，忽而笑了笑，“是。”

再見以來，被遲靜姝強行飾的太平與親昵，終于撕開了溫的假象，出了四年來，長久的折磨、痛苦、絕與思念后，殘留的遍地狼狽。

遲靜姝抓著披風的手猛地收。

輕咬了下，隨即，撤出一個近乎完的笑。

“為何呢”

為何

蕭厲玨看著一句話間，便陡然覆了一層面的遲靜姝。

悉的，陌生的。

想到這四年來，他每每毒發時，腦中一遍遍地浮現的遲靜姝為了他被擄走的場景。

他有時候真的會想，若是死了，是不是他就不會這許多的煎熬與難忍了。

年時被親生母親一刀捅進口里的絕，坐在黑暗無際的深井里等待死亡的痛苦，發現寵溺的父親是罪魁禍首時的心死。

都不如這四年來，一日日水滴石穿的磋磨。

那點子抱了幾分希，又一遍遍被更加灰暗的想法覆蓋的痛苦，實在是太消磨人了。

他想，不如真的就死了好了，總好過他總是這般期盼。

期盼著有一天，再見。

被人毀了容，壞了子，或者，或者更糟糕的模樣

他幾乎想一想，都覺得承不住。

四年的杳無音訊，他用盡了辦法啊

可

蕭厲玨垂下眼眸，神寡淡而疏涼，“若我真的要圣去死，圣就會死麼”

遲靜姝沒說話。

蕭厲玨已不再理會，轉過，朝側殿的書房走去。

才走了幾步，忽而聽到背后青杏等人的驚呼，以及快速的腳步聲。

他皺眉轉。

剛側過臉，后背就被什麼東西狠狠地砸了一下。

“咚。”

有個東西落了地。

蕭厲玨低頭一看，眼神一變，似乎有些震驚一只繡花鞋

抬頭，就見遲靜姝氣吁吁地站在幾步開外，瞪著他。

見他來，又不說話了，轉過，便朝宮外走去

從子下出的一只腳，沒穿鞋。

他再次皺了眉。

腦中突然又浮現起四年前中元節的那一夜。

被暗襲，被追殺。

落了水的兩人，生死依偎。

赤著一雙腳，拖著他，踩過林碎石滿地的路，縱使刀刃，也要站在他前。

那雙腳，鮮淋漓。

“站住。”蕭厲玨忽然出聲。

已經走到門口的遲靜姝跟沒聽見似的，推開旁邊想要攔住的守衛，想要走出去。

后，蕭厲玨又開了口，“你再走一步，本宮就殺了左星。”

左星

遲靜姝反應了下原來左四的名字是這個

抿了下，回過頭來。

卻看到蕭厲玨陡然森下來的臉。

忽而意識到什麼，開口剛要解釋兩句。

蕭厲玨卻已經寒聲下令，“將圣送回殿沒有本宮的同意，誰也不許進出”

遲靜姝頓時瞪大眼，“蕭厲玨你要我”

蕭厲玨終是沒再理，大步離開了殿前。

遲靜姝被青杏和翠蓮扶著回到了殿后，氣得抬手便掀翻了桌上的香爐。

香灰撲灑開來，幽香之中頓時升起一煙塵味。

青杏和翠蓮上前收拾。

一抬頭，卻見遲靜姝的眼淚啪嗒啪嗒地掉了下來。

“小姐”

翠蓮一時慌了，不知該怎麼安，頓了頓，忽而憤怒握拳，“奴婢幫您去教訓太子殿下”

太子殿下都上了，能教訓到哪兒去

遲靜姝賭氣地想索什麼都不管了由著他生氣好了

“他反正都想要我死了，你去教訓他有什麼用”說著，眼淚落得更兇。

翠蓮手足無措地站在那兒。

青杏端起香爐，給遲靜姝遞了一方帕子，看著哭的兇的遲靜姝。

低聲道，“小姐，您不知曉，這四年來，殿下到底都是怎麼過的。”

遲靜姝著帕子眼淚，悶悶地哼，“我管他怎麼過的做什麼”

青杏笑了笑，扶在床上靠著。

“四年來，殿下派了無數人去找尋您的蹤跡，每每一有消息，近的幾乎都是殿下親自去查證，就算遠的也必然是影衛里頭最好的人手去。可是”

頓了下，“每一回，都是無功而返。四年來，他不知您生死，只能這樣日復一日地牽掛著。”

看向遲靜姝，“小姐，若是您，在不知殿下生死時，查不出蹤跡，又不信他已死了，這般放在心上日日期許又落空，您會如何”

遲靜姝看著青杏。

若是只怕恨不能徹底瘋了去，也好過這樣虛無縹緲地期冀的折磨。

這世上，最可怕的便是如此了，帶著一點期許的折磨，如同凌遲割，一下一下，不能痛死，也不能腐爛灰徹底斷了那希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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