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元帝默不作聲地看著下方的爭執，轉而把目放到林霜遲的上。

只見姿筆地站在眾人中央，哪怕被李侍郎當面狀告，哪怕此刻局勢不利于，也沒有表現出一驚慌之。

如此有竹的模樣，倒是贏得了景元帝的贊賞。

他屈起手指，在案上敲了敲，不怒自威道：“林霜遲，你有何話想說的？”

“陛下，臣想向李侍郎請教一個問題。”林霜遲看著李侍郎，字句清晰道，“李侍郎，請問本朝律法是由誰來編纂的？”

眾人紛紛愣住，不明白為何有此一問。

李侍郎也不清的心思，“本朝律例自然是由太史公編纂并多次修改而的。太史公乃本朝開國功臣，尤其對律法極其通。當年，天下大定后，他便深居簡出編纂律法，并在周邊諸國的基礎上，經過多番修改與求證，終于編纂出一套符合我朝刑獄衙門、監察衙門和司法衙門的律法。如太史公這般名垂千古的人，你連提都不配提起。”

說完，他冷哼一聲，眼底眉梢都是不加掩飾的輕蔑。

林霜遲也不甚在意，語氣冷靜道：“李侍郎對太史公的事跡如此悉，那想必也聽說過，他在編纂本朝律法時，曾經寫過一本《前紀提要》。”

李侍郎子猛地僵住，臉上的急速褪去。

然而，林霜遲連個眼神都不給他，自顧自道：“陛下，臣曾經有幸翻閱過太史公的《前紀提要》副本，時隔多年，里面有一條仍舊記憶猶新。”

“哪一條？”景元帝老神在在道。

林霜遲瞥了臉難看的李侍郎一眼，“《前紀提要》第三條提到，‘凡以焚燒、肢解等手段殘害尸’一句中，應特別注意‘殘害’的本質和目的。若有人殘害尸是為了泄憤、報復等惡劣目的，維持‘流放三千里’的審判。可要是出于查案目的，應該另當別論。”

“臣之所以煮骨驗尸，并非出于泄憤、報復等惡劣目的，而是為了協助鐘大人，爭取盡早破案。如此一來，這也符合《前紀提要》第三條所陳述的條件。”

“臣不過是依律行事，怎麼就了枉顧朝廷法紀了？請陛下明察！”

聽說完，眾人嘩然，紛紛找旁的人驗證這句話的真實。

李侍郎顯然也想到了這一條，再多的狡辯也說不出來了。

顧太師掃了眼場中的局勢，炮火直接對準林霜遲，“這都是狡辯。老夫怎麼不知道有這回事兒？太史公一世英名，又怎麼會編纂出這樣的書籍？”

“太師不知道，不意味著沒有。”悉的聲音終于響在耳邊。

林霜遲雙眸一亮，循著聲音看過去。

只見蕭眠舟步履從容地走進來，手上還拿著一本薄薄的冊子，四目相對間，似乎能覺到他的關切與擔心。

或許連自己都沒發現，在面對蕭眠舟時，已然有了期待。

顧太師眸底劃過一抹暗，不悅道：“宣王是什麼意思？”

“字面意思。”蕭眠舟把手中的冊子高舉過頭頂，對景元帝道，“父皇，兒臣從藏書閣中找出當年太史公編纂的《前紀提要》，第三條的確有提到林姑娘所說的容。”

“拿上來給朕看看。”景元帝忙道。

“是。”

景元帝翻開冊子，重點查看其中的第三條。

當確定林霜遲沒有信口雌黃時，他猛地拍了下桌子，“李卿，怎麼回事兒？”

李侍郎只覺頭頂力倍增，一時不知從何說起。

他的確知道《前紀提要》中第三條相關的陳述，之所以還敢找林霜遲的麻煩，無非算準林霜遲從鄉下來的，不懂得朝廷律例。

誰知道，一踢就踢到鐵板上。

剛才他有多得意，現在就有多恐慌。

鐘延趁勢諷刺他，“李侍郎剛才不是能說的嗎？怎麼這會兒變啞了？你為禮部侍郎，連這些條例都沒搞清楚，就隨口污蔑林姑娘，究竟是何居心？”

“不，不是……”

“不是？”鐘延頓時氣不打一來，“不是沒搞清楚，那就是明知故犯。要不是林姑娘提前了解過太史公留下的《前紀提要》，豈不是要被你釘死在罪惡的柱子上了？”

他轉頭看向景元帝，大義凜然道：“陛下，李侍郎如此居心叵測，可不能輕易饒過！”

李侍郎徹底慌了，跪下來求饒，“陛下，微臣一時糊涂……”

“既然你自己都承認自己糊涂，那不如先回去治治腦子？”蕭眠舟冷冷道。

李侍郎如遭雷擊，子癱在地上。

他求助地看向顧太師，奈何后者直接撇開視線，留給他一個冷酷的側臉。

一時間，他心里飄過兩個字——“完了”！

在場的人都知道，涉及朝廷律例，白紙黑字，可不是三言兩語就能推翻的。

之前，顧太師正是看準這一點，才會讓李侍郎為難林霜遲，卻沒想到，最后被林霜遲反將一軍，把李侍郎折在這里。

那什麼勞什子的《前紀提要》，真是害人不淺！

景元帝龍目瞪著李侍郎，怒喝，“這就是朕底下的好員，不僅沒有容人之量，連個手無縛之力的弱子都要欺負，還枉顧朝廷律例，不把朕放在眼里。朕非要……”

“陛下，請息怒！”顧太師也顧不得太多，直接打斷他的話，“李侍郎為朝廷任勞任怨，沒有功勞也有苦勞。他之所以針對林霜遲，也是因為過分手大理寺的案件，有違祖宗‘子不得干政’的訓誡。若是因此而治他重罪，恐怕難以服眾啊！”

李侍郎事不足，敗事有余，他本不想管他的死活。

但聽景元帝這麼說，大有把李侍郎革職查辦的意圖，顧太師怎麼還站得住？

他已經丟掉“三尚書六侍郎”的位置，眼下可不能再被景元帝趁火打劫。

景元帝眼里劃過一抹可惜。

這事兒說大不大，說小不小，顧太師這麼出來阻攔，他還真是拿李侍郎沒辦法。

不過，不能革職查辦，小小地懲治一下，還是沒問題的。

等景元帝借機收拾了顧太師的狗，林霜遲才得以離開書房，與鐘延回了大理寺。

然而，剛走過門檻，迎面就聽差驚慌大：“大人，不好了，犯人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