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香伴著夜風吹進房時，段湘寧坐在床上出神。

薛媽媽帶著婢走進來，手中端著一盅湯。

徑直地朝段湘寧走過去，婢則手去關窗戶。

“小姐……”

薛媽媽視線從段湘寧手上尚且拆封的信封掃過，低聲音喊了一聲。

“娘……”段湘寧回神，扯著角對著人極淺地笑了下。

“時間不早了。”段媽媽將托盤放在床頭的柜子上，矮在床邊坐下，端起那盅湯遞到段湘寧面前：“溫度剛剛好，小姐快些喝下睡覺吧。”

“嗯，好。”段湘寧本不想喝，但看著薛媽媽頭上多出來的白發，實在是不忍心，便乖順地點了頭，接過湯盅喝下。

薛媽媽欣，接過空了的湯盅放在一旁，起要伺候段湘寧躺下。

“等會兒吧。”段湘寧制止了，“我想看了信再睡。”見薛媽媽神錯愕，愣住沒，段湘寧努力扯出一個和的笑：“我看完信一定睡，您就先回去吧。”

薛媽媽本不愿意，可又想著段湘寧病了多年，如今大病初愈，不愿讓段湘寧難，便點了點頭，端著托盤離去。

屋只剩下段湘寧一人時，臉上的笑容消失不見，垂著眼簾打開信封，就看見信紙上矯若游龍，翩若驚鴻的字跡。

看到稱謂的“段小姐”三個字，眼眸睜大了幾分，隨即角溢出一抹如吹風楊柳一般的笑意。

抬手細細著信紙，一一扶過上面的每一個字，最終，視線落在最后一行。

——此后經年，愿有人你如生命。如果沒有，也沒關系，歲月總會善待你。

-

“大人……”

婢攔住芮宏去路時，他剛從外回來，見婢如此不識趣，臉沉了幾分。

“何事？”

“我家小姐請你過去。”

婢低垂著頭，聲音不卑不，似乎毫不在意面前的人是誰，可偏偏，俯行禮的作又規矩至極，以至于芮宏想要挑的錯都挑不到。

他皺了下眉頭，像是沒留意到婢對段湘寧的稱呼從“夫人”變了“我家小姐”，只冷著臉甩袖而去。

婢回頭，見他是往段湘寧的院子里走，這才松了口氣，匆匆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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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人。”

老實講，段湘寧的院子，芮宏已經許久不曾踏，明明上次來，也不過是上個月的事，可他卻覺得很久遠，心下甚至有種是人非的錯覺。

薛媽媽站在廊檐下，見那人面不虞地走過來，眸中一閃而過的怨恨，但很快就將這緒去，只規矩地行了一禮。

芮宏不冷不淡地嗯了一聲，掠過薛媽媽抬腳走了進去。

屋窗戶大開著，纏枝牡丹翠葉熏爐散發著清幽的香味兒，芮宏皺了下眉頭，打從以前起，他就討厭這熏香味兒，可偏偏，無論段湘寧在何，都燃著熏香。

他心下不喜，眸中一閃而過的厭惡。

“你來了……”

段湘寧坐在紅木椅子上，下鋪著墊，上蓋著一條質地很好的毯的。

在前一張紅木長桌，此時長桌上放著一套天青的茶。

“坐吧。”

芮宏的不理會，段湘寧已經習以為常，移開視線拎起茶壺，一邊行云流水地斟茶，一邊勸自己不要放在心上。

可到底是在意過的人，即便是早就做好了心理準備，心口還是針扎似的疼。

芮宏沒說話，冷著臉在段湘寧對面坐了下來。

“許久不烹茶，手都生了。”

段湘寧將茶遞過去，臉上笑容很是和。

芮宏沒接，只是看著，但微微蹙著的眉頭，表示了他的不滿和不愿。

段湘寧垂下眼簾，藏起苦端起茶盞啜了一口。

“我記得，你來我家時，年紀還小。”

芮宏擰了下眉頭，臉驟然黑了幾分，卻是著眉頭沒吭聲。

段湘寧原本準備了一肚子的話，想要用這一肚子的話為自己過去這些年的錯付做一個了結，可看著這樣的芮宏，忽然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半晌，苦地笑了下，放下了茶盞。

“大人再不是從前的年郎了。”

頓了下，看著面前男人冷不悅的面容，下滿心的苦傷。

“我也不是從前的段湘寧了。”

“你想說什麼？”

一直沉默的芮宏總算是開了口，語氣不耐，神不滿。眼底，甚至還有幾分惱怒。

段湘寧忽地恍然大悟。

是了。

錯了，一直都大錯特錯，錯得離譜！

一直以為，過去在段家的那些日子，是和的年郎這些年來所度過的最好的時，卻忘了，這想法全都是的自以為是。

對于所珍的年郎來說，那段歲月是他這一生的污點和恥辱。

忽然就明白了芮宏對的冷淡。

不是因為不好，只是因為見證了他的不好，以至于的存在也為了他的污點。

“和離吧。”

心臟疼得快要停止跳時，段湘寧聽見自己說：“芮宏，和離吧，放過你，也放過我。”

以為芮宏會同意，手拿出早已準備好的和離書，蔥白一般的指尖了，到底是推了過去。

“和離書我已經擬好，只要你在這上面簽了字，我們就橋歸橋，路歸路了。”段湘寧說完，又將研磨好的墨和筆遞了過去。

芮宏擰著眉頭看完了和離書，卻是沒。

段湘寧看不出他的想法，沉了片刻問：“是有什麼不妥嗎？我可以改。”

芮宏抬起頭來看向，目冷疏離，可說出的話，卻是讓段湘寧錯愕。

“我不同意和離。”

“為……為什麼？”

死水一般的腔里升騰出一希，連帶著心臟都快速跳了起來。

段湘寧放在桌子下面的手攥著毯，努力讓自己看起來不那麼失態。

然而，另沒想到的是，芮宏沉默了片刻后，就只是冷著臉說了句：“下個月，督察史要來。”

段湘寧平靜的神有一破裂，淺的也因詫異微微張開。

“監察史會評定各地方員的德行，在那之前，本不能和離。”

本？

和離？

段湘寧聽到這話幾乎要氣笑了。

快速跳的心臟驟停了一瞬后，恢復如常。口的苦和疼痛如海水退一般洶涌而去。

段湘寧看著面前的人，終于笑了。

“我自請下堂。”

芮宏臉黑了幾分，相比于錯愕，更多的是不滿。

“你非要如此嗎？”

“嗯。”段湘寧坐直了子，看著面前的神冷的男人，吐字清晰，語氣堅定。

“不孝有三，無后為大，我段湘寧，府多年無所出，自請下堂。”

消散了……

無論是喜歡，在意，怨恨，希冀，不甘，全都在一瞬間消散了。

原來放下一個人，真的只需要一瞬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