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燈初上。

　江南城中，河兩邊早早的亮起了紅燈籠，倒映在河水中，人群川流不息，吆喝聲此起彼伏，熱鬧的塵世景象。

　很多東西，當試著去接，就會發現，想象中的排斥，并沒有出現。

　孟思恒帶著清竹，徑直去了自家的酒樓。

　一早便送了信下來，這會一切準備妥當，備好的包間，臨江最好的位置，包間里安靜又雅致，打開窗，對面是熱鬧的夜市。

　清竹拿下冪籬，看向窗外，有些微微出神。

　孟思恒對丫鬟吩咐了幾句，準備通知專門的小廚房上菜。

　丫鬟走后，見清竹看得神，孟思恒打開另外一扇窗，對著那邊窗口的清竹問道，“大師上一次來城中是什麼時候？”

　清竹側過頭，往外湊了湊，對上孟思恒一雙明亮的眸子，收回，坐于桌前。

　“很久了，貧僧不記得了。”

　孟思恒回頭，倚在窗前，頭靠著窗欞，看著清竹笑道，“大師莫不是在小院子里待久了，如那居山林之人，都不知今夕何夕了。”

　清竹想了想，孟思恒說得不錯，“嗯。”

　孟思恒走過來在他對面坐下，“還真是啊。不過沒關系啦，你有了我這個朋友，以后可以在江南為所為，想吃什麼就吃什麼，想住哪里買下來就是。我很有錢的。”說著拍了拍腰間的錢袋，一陣嘩啦啦的聲音，很是悅耳。

　說話間，兩個丫鬟開始上菜，不一會，滿滿地放了一桌。

　孟思恒了手，都是吃的菜，看著垂涎滴。

　轉頭看向依然一臉平靜的清竹，獻寶似的舀了一碗湯，遞了過去。

　“大師，這個是天麻豬肚，你嘗嘗。”

　說完一臉期待地看著他。

　清竹端起碗，一濃郁的香氣撲面而來。

　他的手頓了頓，想起昨夜里，主持方丈和他說過的話，“你原也不是僧人，只是與佛有緣，做了一段時間的僧人而已，若心中有我佛，形式也不用太在意。寺中僧人，是佛祖的弟子，俗家百姓之中也有許多佛祖的信徒。對于佛祖來說，并沒有不同。他們信佛，我們修佛，無高低貴賤之分。世上之事，事事皆可修佛，不必拘泥。……”

　在萬秋寺二十年，清竹都沒有出過山門，也只見過方丈兩次，一次是寺時，一次是昨天。

　記憶中，自己從記事起便是在各個寺院中生活，出門化緣、寺中采買、替人頌經……，已經是很遙遠的事了，那些曾經一起長大的同門，或許都已經了一杯黃土。

　就是方丈，和他比起來，亦是小了許多。

　方丈最后說，“這些話，是師父去世前所代，我只是轉述人。”

　清竹只是不明白，先主持為何要和他說這些話，就像他不知道那個他稱族長的人，要他在萬秋寺等一個死了又活著的子……

　清竹用勺子撥了撥，撥開湯面上那層金黃的油脂，舀了一勺湯喝下。

　“怎麼樣？”孟思恒子往前湊了湊，眼睛亮晶晶的。

　“味道鮮。”

　孟思恒眉開眼笑，“是吧，這是我最喜歡喝的湯了，做起來很是復雜，這做菜也是有講究的，用什麼材料，何種做法，味道完全不同。”

　清竹一邊聽孟思恒說，一邊又喝了幾口，世人說的味，原是如此。

　孟思恒也盛了一碗，喝得心滿意足。

　“這個是糯米排骨，糯米先泡發一個時辰，排骨用醬料腌好，層層鋪在荷葉上，上屜子蒸，再撒上蔥末紅椒末。”

　孟思恒把會的不會的，通通說了一遍，清竹一個個嘗過。

　早早的，孟思恒就讓家里的大廚都準備上了，烤鴨蒸魚醬羊排……

　孟思恒邊說邊吃，清竹邊聽邊吃，不時問上幾句，氣氛相當融洽。

　酒足飯飽，孟思恒打了個飽嗝，別過頭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頭，剛剛一邊說著話，不知不覺，便比平時吃多了些。

　“大師，吃得如何？”的笑里，有些揶揄，又有些得意，剛剛清竹每吃一口，都看在眼里。

　而他的眼里，是孟思恒的生和恣意。

　“很好。”

　“世上食，還有許多，大師有機會一一嘗過，才算不枉人間走一遭。”

　“貧僧教了，施主說得有道理。”

　“自然，人生在世，不過就是為了吃穿，自然不能忽視了。”

　丫鬟端來了茶水，孟思恒喝了一口，又道，“大師，聽說今兒許多人放花燈，咱們也去瞧瞧唄。”

　“貧僧……”

　不等清竹拒絕，孟思恒抓住他的袖袍左右搖著，“走嘛，去看看，難得遇見呢。”

　清竹無可奈何，道了聲好，戴上冪籬和孟思恒一起來到長街上。

　“大師，你看這燈紅酒綠，花好月圓，人世間的多好看。”

　“是。”

　孟思恒見他不排斥，高興地不得了，從城南到城北，一路嘰嘰喳喳說個不停。

　清竹聽著，也不答話。

　兩人并肩而立，子神俏，手舞足蹈很是開心，男子長玉立，站于一側認真傾聽，一副人相攜夜游的畫面。

　“大師，那是糖葫蘆，你可吃過？”

　清竹搖頭。

　“那我們去買一個來吃。”

　“哦？好。”

　孟思恒眼神示意，“大師，你去。”

　清竹愣了愣，從懷中了，出幾個銅板，走到攤前，很生疏地買了一串糖葫蘆，拿過來遞給孟思恒。

　孟思恒笑咪咪地接過，“知道買東西，還不算太傻。”

　但是看起來怎麼這麼可呢，怎麼這麼讓人稀罕呢。

　孟思恒解下腰上的荷包，掂了掂，發出銀錢相撞的嘩嘩聲，一塞進清竹的懷里，“你贈我糖葫蘆，我贈你銀錢，不用客氣，我財大氣，這點錢對我來說連一毫也算不上，咱們禮尚往來。”

　說完，笑嘻嘻地看著清竹，吃下一個糖葫蘆，腮幫子向外鼓起來，“唔，好吃，大師，我們去那邊，那邊好像在耍雜技。”

　孟思恒囫圇地說著，一邊拉著他的袖子往人群里走去。

　清竹看著四目之，百紛呈，驚覺原來這世間，比他想象的，要好許多。

　原來從前，是他偏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