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自此時萬念俱灰。

　“軍殺至這里來，卻突然止步不前，只命人來招降，這才讓人可畏。”

　說著，他掃視四周：“俺來問問你們，你們也曾四征戰，戰場之上，眼看便可取中軍的時候，誰有本事，能喝止部眾？”

　此言一出，許多人心里生出了寒意。

　方才大家沒有想到這一，可如今，聽了李自提醒，卻驟然明白了。

　是的，不要說這個節骨眼了，就算是平日里，也未必能讓大家令行止。

　而尤其是在這個時候，下頭的人都殺紅了眼，眼看著對方即將大潰，接著便是大加殺戮，甚至是大加劫掠的時候，誰要是這個時候喝止，這殺紅了眼的人，只怕連你的腦袋也能砍下來。

　任何一場戰爭，勝利就意味著首級邀功，也意味著縱兵搶奪戰利品的時候。

　而這天底下，他們這些帶過兵馬的人，還真沒見過，世上竟有這樣可以直接克制部眾的兵馬。

　這就非常厲害了。

　這就好像一個人，能帶著人將腦袋別到腰帶上，歷經千辛萬苦，帶著大家尋寶藏，最終寶藏尋到了，他卻突然說，大家都不能繼續進寶庫，這樣的人，多半是會被人打死的。

　可現在……李自卻看到他們來招降了。

　要知道，招降對于軍而言，只算是主帥的功勞，而首級卻是士兵們的功勞。

　李自又愴然道：“不只如此，對方竟還肯放過我等，可任我們放下武，立即離開，俺思來想去，他們不會騙人，可之所以肯放我們走，又是為何？正是因為……他前些日子可擊潰張兄弟的人馬，今日也依舊可令我們灰飛煙滅。”

　“即便俺們走了，到了明日、后日，即便我們能逃回武昌，他們也可彈手將我們覆滅。這軍數日不見，竟是有這樣的能耐，一日千里，如今竟到了我等塵莫及的地步，天下能蓄養如此兵之人，我們還拿什麼和他們斗？非我李自不是好漢，往日便算遇到十倍之敵，俺也絕不含糊，可今日……哎……俺的氣數盡了，諸兄弟……乞一條活命的機會吧。”

　說罷，他再不含糊了，匆忙拜下。

　其他人見他如此，不潸然，有一種說不出的悲壯，卻也只好紛紛拜下。

　那騎兵便回去復命，過不多時，這大營里便紛紛傳出訊息：“降了，降了……”

　原本哄哄的人，方才定下心來。

　張獻忠已和天啟皇帝接了頭。

　畢竟一回生二回，也算是門路了，乖乖投降之后，用很標準的作蹲在營帳旁，這張獻忠不住哀嘆道：“回首十年征戰忙，誰料今日都空，今為降將心戚戚，心里只有X他NIANG！”

　孫可蹲在一旁，抱著腦袋，這個時候忍不住道：“干爹，這個時候你就說兩句吧。”

　張獻忠瞪大眼睛道：“怎麼，降了就不能作詩了？”

　孫可：“……”

　此時卻有生員來道：“張獻忠、孫可、艾能奇，你們三個來。”

　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艾能奇低聲道：“不會是卸磨殺驢吧？”

　張獻忠怒罵：“俺們不是驢。”

　艾能奇很是無奈地道：“義父，這只是打一個比方。”

　張獻忠三人還是很自覺的。

　到了這個份上，還能說啥，三人便滿心狐疑地隨著那生員去。

　等到了那李自的大帳前，只見李自等人已跪在此，俯首帖耳狀。

　這一下子，張獻忠頓然到輕松許多了。

　畢竟此前他其實也不免覺得投降還是恥的，不過此時見李自也降了，突然覺得自己的道德底線還可以再低一點。

　天啟皇帝此時正穩穩地坐在馬上，居高臨下地看著李、張以及諸降將，意氣風發地道：“你們可知道我是誰？”

　李自和張獻忠只覺得為首的這個軍將領有些年青，不過當然不知天啟皇帝的份。

　張獻忠很耿直地道：“不知。”

　天啟皇帝道：“便是你們時常掛在邊的昏君！”

　此言一出，真是讓人瞠目結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