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子也忒是小心了，這些商家既圖利，卻又膽小，其實我便是揮刀嚇上幾個來回，這事十有八九也就了。倒是今日這般費了不力氣，還要守著這二百多萬兩銀子的排場，可真是讓人有些難熬了。”

　客已散盡，蕭辰看著那頭頂上高高掛起的二百五十萬兩銀票，卻是有些笑嘻嘻地發起了牢。

　“夫君是真不明白還是假不明白，人做事終究不如人家心甘愿地好！咱們這‘清香號’剛剛開張，什麼鋪貨建渠道的事總是不了的。左右是已經知道那沈從元派人意不利，咱們做這生意又哪里是他不會搗的。若不是一個夠分量的排場，盼著讓這位沈大人能夠想得過了頭可是不易！更何況……”

　瞧瞧蕭辰雖然發牢，但是臉上依舊是那副笑嘻嘻的不著調神，安清悠直接沖著他翻了個白眼兒，沒好氣兒地說道：

　“更何況這香的東西，手藝只是一半，要想真能做得長久做強做大，另一半卻是要靠牌子名氣。好咱們蕭五爺得知，若是牌子夠名氣夠響，便是買賣被一把火燒了都不怕！正好這麼多商賈們來討債，我們難道還不能借勢而發，好好樹立一下這‘清香號’的正面形象？”

　“做強做大……正面形象……”

　蕭辰苦笑一聲，里卻是念叨著喃喃地道：“這瘋婆娘一沾上生意經，怎麼反倒是一天比一天明萬分了，不是新鮮詞兒越來越多，這手段也是越來越來越花樣百出了！難道我蕭辰的老婆居然是財神仙附，上輩子活在一個到都有人做生意的天上不？哎我說夫人！只有一件事我不明白，那王掌柜既是要弄三萬兩銀子的貨去抵賬，讓他去抵了便是，干嘛又不給他貨？”

　蕭辰說得無心，安清悠卻是心中猛然一，一句“營銷”便這麼生生地咽回了邊。抬頭卻是看著那兩百多萬兩的銀子有些兀自發愣，最近自己這說話怎麼越來越容易說了，難道是因為終于名正言順地回到了一個悉的產業之中，還是……

　還是因為自己所嫁的這個男子，其實總是會在危險還沒在頭頂上的時候，就把真正的大麻煩遙遙地擋住在了遠？

　好比這開買賣做生意，看似是為了百萬巨債，可是說到底真是有多不得已？這卻也不見得。雖說是這家伙總是這麼吊兒郎當的勁頭，可是為什麼自己卻覺得只要他在邊，就連說話都越來越放松呢？

　安清悠瞥了一眼蕭辰，心里忽然微微的一甜。

　只是這一瞥卻瞥到了蕭辰苦瓜似的臉：“那個娘子……這做買賣就做，咱們家也不缺四方樓里出來的好手，是不是這銀票的護衛真要我挑頭負責啊！”

　“這帳本是你拉下來的，到頭來自己卻是事事懶！如今閑著也是閑著，這兩百萬兩銀子了白，我不抓你這最善狗的家伙來做護衛，卻又抓誰來？”安清悠登時又變了張牙舞爪狀。

　“好好好！我做護衛就做護衛，給皇上太子他們明里暗里地做過那麼多次護衛，這一次倒是要好好地給自己家的產業盯上一盯了！蒼天啊！你就趕派幾個梁上君子宵小之輩來東西讓我抓了吧……”

　蕭辰一臉悲戚的仰天長嘯，原本是懶得理會經商這等他眼中的“小事”，誰料想作法自斃，安清悠這般能干，倒讓他這個閑不住的人有點兒閑到蛋疼了。

　安清悠忍不住“撲哧”一笑，論及潛行匿蹤刺探無雙的本事，自己這位夫君可以說滿天下再也找不出第二個比他更強的人來。有這麼一位大高手坐鎮，兩百多萬兩銀票還真就是敢這麼大搖大擺地掛在正堂里，無論是哪一方面派來的鳴狗盜之徒，那是絕對不在話下！

　安清悠和丈夫甜談笑著的時候，禮部侍郎沈從元卻是眉頭地擰了一個疙瘩。

　“這‘清香號’的怎麼這麼有錢？兩百五十萬兩銀子，你們沒搞錯吧，這錢是從天上掉下來的？”

　“回大人話，絕無差錯，在場那一百多家商號的債主看得清清楚楚。的確都是貨真價實的銀票！那‘清香號’還把銀票掛在了大堂上，金街每日過往行人如此之多，若是假的只怕三天就被人識破了！”

　“那就怪了！這安家的老底也就那麼回事，二百多萬兩銀子，殺了安翰池那個老匹夫他也拿不出來！”沈從元苦苦思索，他對安家知之甚深，此刻卻是越想越覺得百思不得其解。

　“大人和安家太，一想便想到了安家，可是那安家的兒如今嫁了蕭辰為妻，這事莫不是蕭家在搞鬼？”旁邊的隨幕僚湯師爺想了一想，低聲提醒道。

　“不可能，蕭家在軍中有勢力歸有勢力，可是就他們那做派……只怕是比安家還要窮！”沈從元搖了搖頭，作為睿親王府的眼中釘，蕭家的報早被九皇子和李家研究了不知道多遍。沈從元想來想去，到底還是想法有些多得過了頭，抬起頭來不是太自信地道：

　“會不會蕭家另有財源，我們一直沒有發現？”

　“極有可能！”

　湯師爺如今倒是越來越圓了，沈從元聲威權勢日重，脾氣反而越來越不好。他湯師爺若是不適應早晚也是個人間蒸發的下場。此刻這假設既是沈從元自己提的，左右先肯定一下終歸是不犯錯的。想了想居然還又接下茬補充了兩句道：

　“這蕭家若真是另有財源，這一次可說算是出了狐貍尾來！老爺若能查清此事斷了蕭家錢路，在九皇子那邊豈不又是大功一件？”

　“豈止是大功一件，弄不好就是個頭功！蕭家本就沒什麼產業，若是有錢，那錢從哪里來？還不是從軍費之中摳出來的！若真是抓住他們貪污軍費的痛腳，本一道奏章上去不止是斷了他們的財路，弄不好就給他們蕭家來上個滅頂傾覆！”

　沈從元猛地抬起頭來，兩只眼睛已經是炯炯有神，若是真將蕭家來個滅頂傾覆，擁立之功誰還能比得上自己？

　相較之下，那安清悠和蕭辰小兩口開不開買賣，自己是不是得報當初被三番五次整治的怨氣，反倒統統都是小事了。

　只是沈從元無論如何也想不到的是，就在他絞盡腦的同時，蕭家人自己也在迷糊著呢。

　“兩百多萬！五兒如今已經被皇上逐出門墻，他自己又是個從不存錢的主兒，哪來的那麼多錢？去查！看看五兒這錢究竟是跟誰借的！”

　便如蕭老夫人這等明無比的人，此刻的臉上也不充滿了困。手里一只黃銅的長煙桿被啜得吧嗒吧嗒之響。

　“老奴已經派人查過了，京中各大錢莊和夠分量的富戶商號，均無大筆借貸之事！何況……”

　大管家蕭達在一邊皺著眉頭回著話，講到一半忽覺這調查出來的況有些不好聽，可是他對蕭家忠心耿耿，頓了一頓還是實回道：“更何況眼下這副局面，尤其是……尤其是咱們蕭家，五爺名聲又不好，這時候只怕還真沒人敢借給咱們！”

　“那就只有從安家那邊來了，想不到這五媳婦居然還真是有底子！即是肯拿出自己的私房銀子來做生意幫五兒還賬，這還真是個對五兒有義的……”

　蕭老夫人喃喃自語著，忽然放下煙桿輕輕地嘆了一口氣，蕭家的況比誰都清楚。從大梁開國之時，蕭家祖先便留下一句話來。

　“——為將之人無余財，則士卒兵佐悍不畏死！”

　這麼多年來，蕭家的歷代家主們一直是這麼說的，也是這麼做的。

　莫說是貪軍餉糧秣，便是皇帝朝廷有什麼賞賜，他們也都第一時間拿出去轉贈有功之人，恤陣亡將士。正因為如此，蕭家才能在軍中有了如此之高的威。更因為如此，當初大梁開國之時的十大名將之中，也只有蕭家能夠碩果僅存的延續至今。

　到了這一代，蕭家雖然不至于“無余財”，但是也絕不至于有錢到哪去。沈從元說蕭家只怕比安家還窮，這話還真不是虛言。蕭老夫人之所以給安清悠打了幾下媳婦進門的殺威棒便開始了一種耐人尋味的靜坐觀，其中一個最重要的原因，便是蕭家的財政問題其實也到了不得不解決的地步。

　當然與蕭老夫人滿腦子想得都是家族不同，便是在蕭家部，同樣有人滿腦子想的都是別的事。

　“聽說了麼？老五家的那位今兒個新店開張，一出手亮相就是二百多萬兩銀子！

　“早聽說了，你說有這麼做弟妹的嗎？自己有錢有到了這個地步，給咱們的門禮卻只是那兩大甕什麼破香膏？”

　“沒事！怕就怕沒錢，開個香鋪子都能拿出二百萬兩銀子來給老五這種人糟踐，將來還怕沒有從手里弄不出銀子的時候？”

　“對對對！石頭里咱們也榨出油來！”

　蕭家三房四房的兩個媳婦又開始了嘀嘀咕咕竊竊私語，這妯娌之間的小話一直說到深夜——們那日子過得也不寬裕，眼前就擺著這麼一個財主，哪由得他們不心！

　只是無論是那盯著錢的兩妯娌還是盯著更大事的蕭老夫人沈從元，這一刻卻都是被那兩百多萬兩銀子的高調開業晃了一下。安清悠這一招瞞天過海不僅是讓那些債主看花了眼，更是幾乎讓所有人都想岔了道。

　此時此刻，這小兩口并沒有回蕭家，新店開業要忙的事不，他們索就在‘清香號’里住了下來。房間就安排在正堂旁邊——方便蕭辰這個睡覺都豎著一只耳朵的家伙看牢那兩百五十萬兩的巨額銀票。

　“娘子，這差事好無趣啊，怎麼還不來個梁上君子什麼的……你說就是睿親王沈從元他們誰派個高手來夜探‘清香號’也好啊！”

　“你說你這家伙怎麼倒變得得比我這個人還嘮叨！有事兒沒事兒？沒事兒趕洗洗睡吧！明兒還得做生意賣貨呢……”

　“睡！睡！是你睡我還是我睡你？”

　“沒正形！”

　“怎麼沒正形呢！這可是夫妻間的正經事！來來來咱們猜拳，你贏了你睡我，我贏了我睡你……”

　所有人都把事想得復雜的過了頭的時候，安清悠和蕭辰這小兩口卻是在沒心沒肺地說著床頭話兒。他和所考慮的，只是今天睡一個好覺，明天多賣點兒貨而已。

　簡單，但是很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