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緩緩從東邊探出了半個腦袋,京城里最有名的那一條金街已經被染上了一抹清晨特有的紫紅。
這里本就是天下繁華所在,從來就不缺乏車水馬龍的景象。而最近幾日“清香號”的存在,又讓這個地方更加熱鬧了幾分。
沈從元坐在一輛看似很普通馬車之中,過車窗向外去,臉上的竟有些微微搐。
眼前的一切,著實讓這位如今風頭正勁的禮部侍郎有些心驚。
雖然是天剛亮,一條長長的隊伍卻已經從“清香號”的門口遠遠地排了開去,沈從元略點了點,竟然有超過兩百人之多。京城里不是沒有人開過香鋪子,可是賣香賣到這個份上,縱不能說是后無來者,但絕對是前無古人。
“之前那些走江湖玩雜耍的班子都拾掇了沒有?”沈從元從車窗簾子后面出半張臉來,低聲地問著站在車邊的隨侍從人。
“回大人話,已經都按照您的意思收拾了,這三天里都沒見到再有這些“清香號”派出來的走街班子。”湯師爺扮作了一副管家模樣,上還了兩撇鼠須,聞得沈從元相問連聲回答。
“嗯,事辦得不錯!”沈從元言語之中似是頗有贊許之意。湯師爺連稱不敢之余,心里卻是悄然間長出了一口氣。
那“清香號”派出來的走街班子消失無蹤倒是不假,只是卻不是出自于湯師爺的手筆。這些人大街小巷地串了六七天,等到沈從元掉過頭派人找茬打砸了其中一個班子之時,卻一下子就好像人間蒸發了一樣,上百個走街班子統統地都沒了蹤影。
湯師爺這里實是夫子筆削春秋,左右這事是已經辦了的,倒沒必要再多說些可能給自己找麻煩的東西。
不過縱使如此,沈從元卻更覺得有些心驚,走街班子已經三天不曾出現,這“清香號”卻依然能夠熱鬧到這個份上,那買賣該有多火?
更令沈從元心驚的還不僅僅是這個,如今時辰尚早,“清香號”還沒有開業。可是在那長長的隊伍之中卻已經有人談起了生意。
“老兄,商量一下,十兩銀子,把你這個位置讓給我怎麼樣?”
“不行不行,十兩銀子太。我可是昨天半夜就到這里排著了,最十五兩。”
“十兩銀子還?前幾日我在這里買了一個位子,才花了不過區區五兩!”
“前幾日?前幾日那是前幾日的價碼,如今你再問問,這麼點兒錢有人肯搭理你才怪!”
討價還價,雙方最后以十二兩銀子的價格。如今“清香號”門口天天排隊排了長龍,倒是有些京城之中的閑漢在這里面看出了生錢的門道。每天早早地便到這里先占個位子,然后把地方讓給那些出得起價錢的后來者。
沈從元坐在馬車里看著這一切,臉上的表已經漸漸從震驚變了駭然。他從經驗富,自然知道即便以京城的價而論,十兩銀子也足夠一戶尋常人家過上一個月了。如今區區一個“清香號”門口的位子就能賣上十兩銀子,這些人是不是瘋了?
肯花十兩銀子來買一個位子的人當然沒有瘋。沒過多時,“清香號”里一個伙計模樣的人走了出來,高喊一聲:“開門嘍——!”
排隊之人登時魚貫而,看那架勢倒不像是在買香,而是家里又了急病之人等著去買藥救命一樣。不多時里面已經有人買了東西出來,卻是早有人在門口等著。直接便從這些人手中收購提出來的現貨,價格比店里的售價高了普遍五六不止。
當然也有那不肯轉賣的,這些人除了那些商賈派來爭購的伙計,便是那些有錢人家派來排隊的家仆。
人人把貨品抱在了懷里力向外著,倒像是生怕被人搶了去似的。偶有一個書模樣的人費了好大的氣力從人群中跑出,卻是剛好停在了沈從元馬車的旁邊。一個著頗為華麗的年輕人倒似是這書的主子,迎了上去急聲問道:
“買到了沒有?”
“買到了買到了爺!一式三件,香、香膏、香皂都有!聽那‘清香號’的二管事說,明天限量的數目還要減,一直到下個月月初開訂貨大會之后才會有所增加。聽說啊,到時候還有很多的外地客商要來……”
“好好好!這東西越,那才越顯得金貴,紅月姑娘想要這‘清香號’的香已經很久了,這一次必將對我另眼相看……”
兩人一路走一路談,聽那年輕公子的口氣,顯然是要用這‘清香號’的東西去討某個歌的歡心。沈從元對與這些事沒興趣,再看得一陣,去是見不從里面出來人中都在談論著‘清香號’下月初要開訂貨大會的事。沈從元看著聽著,心中不由得猛地一,暗自高呼一聲道:
“上天助我!”
蕭辰的欠賬之事事關宮中,若是真因此而討了壽皇帝的歡心,那可真是咸魚翻未必沒有可能的事。
今日沈從元親前來,為的便是看看這“清香號”有什麼破綻,而今日的結果顯然也很讓他覺得滿意。
最起碼有三件事可以斷定:
第一,“清香號”的生意雖然很火,但這貨的確是不夠賣。安清悠和蕭辰不肯漲價,顯然是在憋著勁要給“清香號”場。
第二,“清香號”月底要開訂貨大會。
第三,他沈從元沈大人還有將近一個月的時間,如果作快的話,顯然還來得及布置!
“去查查“清香號”的材料都是從哪些商家進的。查清楚以后或是派人威敲打,或是出價搶購,無論如何別讓他們再賣到可以制香的東西。
“再看看他們那香鋪子的作坊在哪,里面干活的工匠姓氏名誰,該嚇的嚇該打的打,實在不行找人給他們攤上些司。總之是不能讓這些人再干下去!就算是他們現有的工匠找不到,也不能讓他們再擴大人手!”
“這“清香號”的生意既是如此紅火,其他的香鋪子生意必打擊。去看看京城里哪家的調香師傅手藝最好,琢磨一下能不能把他們這香香膏之類的東西仿出來……飛鴿傳書!給江南的老太爺飛鴿傳書!江南那些制香名家有多請多!弄到京城里來和這個“清香號”打對臺。”
沈從元說得聲音雖低,卻已是連下了數道命令。他在江南任地方時商勾結的事可沒干,對于商賈之道亦是知之人。這幾條或為釜底薪,或為斷路劫殺,連仿制競爭的手段都用上了,端的是記記都是重拳。
而此時此刻的“清香號”里,安清悠和蕭辰這一對小夫妻卻是對沈從元的種種打算全然不知,兩口子雙雙坐在堂,正在陪著一個頭發都有些花白了的老管家談著話。
“婆婆讓我們回去?”安清悠微微有些皺眉,“清香號”的生意正在要,這時候蕭老夫人讓自己二人回去?
“老夫人這幾日倒是夸五能干來著,還說這“清香號”如今闖下了一片天地不容易,可是家里總是要回的。老夫人想五爺和五了,讓您二位回去住上一兩天。”
來人正是蕭家的大管家蕭達,此刻這位為蕭家做事做了一輩子的大管家站在“清香號”的堂之中,正全貫注地看著蕭辰和安清悠臉上的神。眼見著兩人似微有猶豫之意,卻是趕又加上一句:
“主要二前幾日也已經回府了,老夫人說好不容易湊齊了幾房都有人在,大家聚在一起樂呵樂呵!”
“二嫂也回來了?家里卻是怎麼沒派個人來知會一聲?”安清悠微微一怔,蕭辰卻是幾不可見的微微皺了皺眉頭。
當初安清悠嫁蕭家之時,這位二嫂遠在外地省親未歸,如今既是這做嫂子的回到了蕭府,安清悠這個弟妹自然是應該第一時間去相見一下的。只是這人既然已經幾日前就到了,今天府中才有人來給個通稟,這事倒是有些蹊蹺了。
“勞煩達叔您回稟婆婆,我們明兒個一早就回去!”安清悠唯一思忖,卻是馬上就點了頭。大管家蕭達則是在心里長長地出了一口氣,連忙回自去稟報蕭老夫人了。
“那位二嫂子和咱們是不是關系不太好?”
蕭達離開,蕭辰的眉頭卻依舊是一副有些微微皺著的樣子。安清悠這輕輕一問,倒是讓他微微嘆了口氣。
“豈止是不好,簡直是糟了。家里我最煩見到的一個人就是!”
蕭辰苦笑道:“當初你嫁過來的時候,母親特意放回去省親,就是不想到時候鬧得尷尬。”
自從蕭辰的大哥蕭堂沙場捐軀之后,蕭辰的二哥蕭啟便順理章地了蕭家的長男。從來家族繼承,若非傳嫡,便是傳長。二房那邊雖是庶出,卻占了個長子的名分。那二嫂子寧氏更是一心惦記著由二房繼承爵位,和蕭辰簡直是水火不容。
“咱們既是無心爵位,回去和們都說說清楚,也就罷了!”安清悠輕輕地嘆了口氣。
“很難啊!就算你心里真是這麼想的,有沒有人信還在兩說。更何況母親……肯麼?”蕭辰搖了搖頭,臉上的苦笑之卻是越發濃厚。
“你呀,也別老這麼倔。婆婆那話沒錯,咱們就算是生意做得再好,家總是要回去的,一家人老這麼個樣子不是回事兒……”
安清悠輕輕地拉起丈夫的手,作雖然輕,語氣里卻甚是堅定:“這個回去,我來替你說這個事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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