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是掌柜，誰是東家？

　這個問題對于安清悠和蕭辰來講，或許就不是個問題。但是對于蕭老夫人來說，卻是極為重要。

　“婆婆這是拿媳婦打趣兒不？”

　安清悠忽然笑了，這是在蕭老夫人面前第一次笑了起來，而且居然笑得為歡暢。

　“你看我這樣子像是打趣兒麼？”蕭老夫人不咸不淡地說了一句，似有語帶雙關之意，臉卻是有點沉。

　“我猜婆婆定是在說笑！”

　安清悠居然笑得越發歡暢，就這麼穩穩地答了一句，卻是不待那蕭老夫人再行說話，徑自搶著笑道：

　“正所謂男主外、主，當初夫君覺得我一個子若是做了掌柜，整天在外面拋頭面的也是太不合適。這才主挑起了做掌柜的擔子。古人云：夫婦本一，何來彼此分？今天我為東家，他為掌柜。明日若是夫君想做，他隨時可以做東家又有何不可？易得無價寶，難得有郎。左右不過是一個區區商號，些許黃白銀錢，又哪及得我夫君重要？”

　安清悠這話擲地有聲，蕭老夫人聽得“他隨時可以做東家”之類言語到底是點了點頭。

　做婆婆的終究是惦記著自己的兒子多些，這本是常態。蕭辰卻聽得更是明白，自己的妻子乃是個至至之人。什麼商鋪銀子，都及不得自己所之人，若是人和若是都不在了，要那些錢啊啊的又有何用？

　其實越是對錢不看重之人走到了一起，反而越是有合財之道。

　安清悠也好，蕭辰也罷，這小兩口其實都是有生錢的本領，骨子里卻都是有些視金錢如糞土子。此刻兩夫妻彼此對視一眼，忽然間都是溫的微微一笑。

　蕭老夫人同樣不是笨人，這一番舉措落在眼里，唯一思忖，卻也更明白了安清悠剛才話中所指之意。看看兒子、看看媳婦兒，到底還是輕輕地嘆了一口氣：

　“罷了罷了，你們小兩口的事小兩口自己折騰去。五兒，家里的事你心里清楚，有時候若是家中有事，莫要撒手不管才好，也就罷了！”

　蕭辰肅容答道：“母親放心，孩兒本就是蕭家的一員，自家的事便是比天大，兒子也扛了！”

　安清悠表態在先，蕭辰承諾在后。蕭老夫人雖是個厲害婆婆，但并非不通道理之人，此刻看了看兒子媳婦，忽然間對著安清悠微微一笑道：

　“你這孩子其實不欠蕭家什麼，這些日子你們雖然不在府里，但我卻一直派人盯著你們來來著。當初我對你兇的……哈哈！倒是小家子氣重了些！天下的婆婆哪里有不觀察考驗兒媳婦的，肯為五兒做到這樣，天下怕是有大半的媳婦倒不及你了。”

　這算是蕭老夫人第一次對安清悠出了笑臉，言語中雖有自嘲之意，但既肯把話挑明了說，卻是足見磊落之意。

　安清悠連忙笑著道：“婆婆這是哪里的話，這些都是兒媳應該做的，孝敬婆婆是應當應分，如今只忙碌外方的黃白之，倒是辜負了婆婆的一片心意，這理應是媳婦兒的罪過。”

　安清悠上寒暄，心中卻知道天下的婆婆哪里有不觀察考驗兒媳婦的？這話倒是實話，便是另一個時空里其實也并沒有什麼不同，只不過那個年代里男之間的自由度高些，這等事往往放在婚前。如今穿越到了古代，則是十有八九放在婚后了。

　幾人又拉了幾句家常，安清悠和蕭辰自便回了自己院子去，倒是蕭老夫人“吧嗒吧嗒”地啜了兩口煙袋，忽然對旁邊的大管家蕭達苦笑著道：

　“人都說兒大不由娘，如今我倒是琢磨著，你說我這麼些年來是不是對五兒管得太狠了？今兒看著他陪著媳婦兒樣子，我這老婆子忽然就覺得自己老了。年輕人有年輕人自己的天地，如今也該到他們墨登臺唱主角的時候了。我是不是應該多放放手懶，兩年清福才好？”

　“老夫人不老……”

　大管家蕭達連忙搖頭，只是他既忠心又不喜說那些諂之語，就這麼說了一句老夫人不老，卻又有些接不下話去。蕭老夫人忽然把煙桿一磕，呵呵大笑道：

　“還說不老？當年的蕭夫人如今都被做蕭老夫人嘍，連你這個大管家的頭發都已經白了不，可是能有我白得多？”

　蕭老夫人本就是遇事立斷之人，此刻既是拿定了主意，反倒不再猶豫。不過樂呵呵地笑了幾聲，忽然又想起了什麼來似的自言自語道：“就是不知道這五兒和五媳婦兒，什麼時候給我這老太太生個孫子？”

　對于兒子來說，母親永遠總是有著不完的心，似乎這也是許多兒媳婦總是覺得婆婆很嘮叨的重要原因之一。

　不過眼下的安清悠和蕭辰卻是沒有想這個，兩人出了蕭老夫人的房里，徑自一路行來回了自己院子。只是誰也沒想到便在那院子門口，竟是早已有人等候。

　“老五，媳婦兒俊啊！怎麼著，不給二嫂介紹介紹？”

　來人正是蕭家的二寧氏。此刻面帶冷笑地站在當中，三秦氏和四烏氏卻是分列兩邊，然有唯馬首是瞻的意思。

　“二嫂意何為？”蕭辰登時眉頭大皺，一揚下卻是毫不遲疑地頂了回去。

　“嘖嘖嘖，蕭五爺好大的煞氣！聽說你娶了一個文家里出來的媳婦兒，怎麼還是這麼的兇相？那些文人怎麼說來著……對！長有序！”

　寧氏冷冷地哼了一聲，卻是語氣之中更多了三分火藥味：“如今回家見了幾位嫂嫂，卻是連個禮都不懂的見嗎？”

　“呦！二嫂這是長學問了？我原以為二嫂一好武藝人擋殺人、佛擋殺佛，沒料想這幾日不見，竟然跟我這個向來不知禮法為何的人講起見禮來了？”

　蕭辰抬頭天做尋找狀，忽然作態一般地納悶了一句道：“不對啊，這大白天的也沒出什麼妖星，太也沒從西邊出來，怎麼凈是些破天荒的事兒呢？”

　“你……”

　蕭辰不過懶得與流之輩一般見識，可若是真要生了氣，那口中言語卻比刀子還鋒利。

　寧氏登時是柳眉倒豎，待要反相譏，卻忽然聽得旁邊一個子的聲音道：

　“弟妹見過二嫂子、三嫂子、四嫂子！幾位嫂子福安！”

　這行禮之人自然便是安清悠了。

　早先曾聽蕭辰講過與二房勢同水火，卻沒想到竟已到了這般地步。一般人家部就算再怎麼心有芥，當面之時還總是保持著些彼此之間的面子，就算互相下絆子也是未必便輕易撕破了臉。

　可如今自己一回家便遇上了這二嫂親自來堵門，雙方開口便是一番毫不客氣的爭吵。看來二房與們之間的關系，當真是比勢同水火還麻煩了三分。

　“不敢！五弟妹現在京城之中大名鼎鼎，誰還不知道‘清香號’有個不得了的東家？你這一個禮，我可不敢。”

　寧氏之前喊著讓蕭安夫婦行禮，如今這安清悠真的有拜見兄嫂之態，卻見微微一個側，竟是不這一禮。

　三房的媳婦兒秦氏看在眼里，心下卻是大樂。

　費盡心機，為得便是這副場面。那二寧氏子高傲，這五房新嫁進來的媳婦兒也不是省油的燈。這兩房一則為長，一則為嫡，他們若是不斗個一塌糊涂，自己這三房哪里有什麼機會！

　卻聽那寧氏冷笑著說道：“聽說這四弟妹派人來討進門禮，倒是讓你派人過去好一通教訓，連四弟妹院子里的下人都給打了。可是咱們蕭家既然有這進門禮的規矩，還真就不能不按著規矩辦。不知道我這個做二嫂的上門來親自討這份進門禮，五弟妹又準備怎麼教訓我？”

　與烏氏那等眼皮子短淺只想占小便宜的不同，這寧氏哪里是來討進門禮的，分明就是打上門來挑事兒的。蕭辰最煩的便是這寧氏，好不容易剛盼到母親和妻子似有相和之意的這一天，卻是出了門來便就見此事，登時是雙眉一挑便要發作。只是忽然覺得手臂一，卻是安清悠輕輕地拉了他一把。

　“這事實是我這做弟妹的疏忽了。之前二嫂并未在家中，本想著等二嫂回來，親自拜見您時把這進門禮一并奉上。今兒既是二嫂親自來討，弟妹哪有不從之禮。青兒，讓人把東西抬出來！”

　此刻安花娘和大木等人都在“清香號”坐鎮，安清悠邊倒是只有青兒陪著，眼看這寧氏甚是無禮，這小丫頭的心里自是頗為不忿。可是安清悠的話又不能不聽，當下撅起了小，委委屈屈地道了一聲是。

　但便是這短短的一句委屈，卻讓寧氏登時又抓住了話頭，冷笑著道：“嘖嘖嘖，聽聽這不不愿的樣子，這本就是晚進門的應當應分，如今倒像是我多強討一般，早聽四弟妹說五房的惡奴了得，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便是一個小小丫鬟……咦？”

　話音未落，只見安清悠房中的四個下人腳步遲緩地抬著一只大甕，費勁無比地送到了寧氏的面前。當初那秦氏跑到寧氏這里搬弄是非，大木未一拳只把人掛在樹上的事自然未提，只言安清悠縱容娘家帶過來的惡奴打人，那一個下人送了兩只甕的事倒是未加瞞。

　可是寧氏武藝，本就是識貨之人，此刻見這大甕足有半人多高水缸細，莫說是裝滿了香膏，就算是裝滿了凝脂豬油只怕也有四五百斤。若真是一個人拎了兩只一路送過去，這人的氣力該有多大？

　“這老五的媳婦兒手下真有能人……”

　寧氏眉頭微微一皺，正對安清悠有些重新看待之際，忽然見那四個抬甕過來的仆人竟是齊刷刷地一個倒翻，有門不走，卻是凌空幾個縱躍躍回了院子。在空中猶自排了一行，手端的是干凈利落之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