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從元當然不著急。

　如今的形就如同他所分析的那樣，七大香號雖說是在開業之日吃了個贈品調撥不當的暗虧，可是也同樣因此而炒高了人氣。

　如今京城百姓之中誰還不知道這金街里多了一段區域——全是知名香號，你要買香之類的東西，直奔那里去也就是了。

　更何況在許多人眼中，這七大香號背后可是有睿王爺，甚至還有當今的皇上！很多人過去并不單純是是為了買貨賣貨，他們的目的各異，可也同樣造了七大香號從開業之初就有的繁榮。

　而在對面的一貫熱鬧非凡清香號，如今卻是出現了大異平常的狀況。

　九皇子固然是在眾人面前出了一個大丑，可是清香號的立場也變得眾人皆知，他們和睿王府之間是絕對沒有可能緩和的余地的。

　昨個許多人剛看到了九皇子那副丑態，今兒個登門到他的對頭家里？誰也不想在這風口浪尖上拈那虎須，這不是明擺著不給睿王府面子麼！

　便是那些終日來要貨之人也沒了蹤影，雖然在大街小巷的老百姓眼中，清香號出來的貨品依舊是好貨是貨。可是如今清香號的大門前，卻是清清靜靜地沒什麼人上門。

　“得浮生半日閑啊！整天都是被人圍著，這一閑下來還真是有點不適應！”

　蕭辰靠在一張躺椅上，連柜上都沒去，悠哉悠哉地品著茶水，很是一副沒心沒肺的做派。

　安清悠倒是一直都在著忙活，只不過也不是在忙著店里之事，而是在收拾東西準備回府——原本便答應了婆婆要回府住上幾天的，結果還沒怎麼地便出了這七大香號開業的事，昨天跑到這金街上忙了一天的不說，又聽林氏說蕭老夫人讓自己幫著管教小楓兒。是該回去看看老太太了！

　兩口子各自忙乎各自的，卻聽得門外一聲：“大姐！姐夫！你們在不在？我可進來了啊！”

　來人正是安子良，此刻他一腦門子的汗，顯然是著慢著剛趕過來的。一進門看見兩口子各有各忙，不是大為訝異道:

　“我說姐姐、姐夫，你們怎麼還這麼悠哉悠哉的！外面七大香號開業，聽說皇上也出面了？今兒個我一路趕來，全沒見有客人往咱們清香號來！你們兩個倒好，一點兒不著急呀？”

　“著急有用麼？昨兒個咱們剛往死里得罪了睿王府，今兒個誰沒事往那虎須上拈，當真是不要命了麼？便是有客來，也不會揀這個時候！”

　說話的人正是蕭辰，此刻他一邊懶洋洋地品著茶水，一邊很詫異地看了安子良一眼道：

　“舅子你也不是這麼沉不住氣的人啊，難道你那位師父劉大掌柜倒沒跟你說明些什麼？至于急了這樣？”

　“師父？師父什麼也沒說啊？就跟我說咱們清香號遇上大麻煩了，我想連他老人家都說是大麻煩，肯定這形勢已經是糟到了極，這一大早就從城外趕了過來……”

　安子良頗有些不明所以，不過他本就是聰明人，看看安清悠和蕭辰的樣子，卻也知道事只怕是另有因果。

　倒是安清悠和蕭辰對了一眼，兩人都明白這劉總督果然是說得出做得到，以他的手段要讓安子良急上一急實在是易如反掌，這是讓徒弟告訴自己夫妻，約法三章皇上落契乃是最后一件事，往后真不會在從他那里得到什麼支援了。

　“多大點兒事！，看把二弟你急的。”

　安清悠手間卻是拿過了一副繡花綢子，笑著對安子良道：“二弟你看，如今天氣越發轉暖，也該是做些今年的新夏衫了，大姐尋思著要給我那婆婆選上兩副好綢緞，卻不知道二弟要不要也弄上一件？”

　“哦……哦……好……”

　安子良雖說是天資俱佳，師從劉總督之后也是長進極大，可是他一個沒家的年胖子，對于這等穿戴的家務事卻是完全沒有覺。迷迷糊糊地應了幾聲，人卻是放松了下來，徑自坐到旁邊的一把椅子上等著大姐的下文。

　安清悠一直等到這弟弟落凈了汗，這才把事的包括劉總督昨夜來訪之事的等等前因后果詳詳細細地講了一遍。

　安子良本就是局人，所知幕遠比其他人多，這時候卻是越聽越是不住點頭。臨到最后，安清悠卻是問道：

　“之前大姐代給二弟的那些新品，咱們工坊那邊如今準備得如何？”

　自從清香號開業以來，橫掃京城便全是靠著香、香膏、香胰子這三大利，可是安清悠并沒有放松對于新產品的開發腳步。

　一直沒有著急擴充工坊大量出貨固然是有惜售炒名聲的考慮，但那只是第一步，這個行業里有一個幾乎是必須遵守的游戲規則——誰占據了最高端的品牌地位，誰才真正擁有了新產品的持續發布能力。

　七大香號的規模是大，背景是強，但是看看那些迎來送往的熱鬧場面，他們在開業的初期果然是把力放在了大量出貨上——送上門來的買賣誰都知道好做，可是如何做強做大，做天下大利之業，卻不是靠著一群各懷目的想抱九殿下之人能夠通的。

　安清悠當初從劉總督那里圈錢、圈人、圈場地的時候，直接拍出了一百零八張香方，如今這香、香膏、香胰子，卻不過是用了其中的三張而已。

　“那些新品倒是都做出來了，只不過量還不大，品種太多了，每一樣的產量也就下來了，大姐又說不急著擴充工坊……”

　安子良提起這新品來倒是神一振，只不過轉眼卻又有些遲疑。工坊的生產能力顯然是二爺心中之痛，還要保證這三大香一個相對固定的產量，能夠分派到新產品上的力量顯然還不多。

　“每樣都有一批也就夠了！”

　安清悠微微一笑道：“二弟難道是喜歡當那工坊頭兒？一味的添人招工擴場地其實意義并不大，咱們若和那七大香號拼規模，人家已經是早經營了不知道多年，客商分號遍布天下，這又哪里是一朝一夕所能趕得上的！要做，便做這更上一層的事。”

　“更上一層？”

　安子良微微一怔，他雖然天賦聰明，但是卻并不知道，在另一個時空里能夠在一個國家甚至整個世界上構建起商業帝國的企業，雇員往往遠沒有人們想象的那麼多，有的不過千八百人，甚至幾十人。

　只是安清悠說到這里，卻是不肯再往下說了，這并不是對邊人的不信任，而是做事應該有的節奏。

　姐弟兩個盡說了一會子家中瑣事，看看東西收拾得差不多了，安子良卻到底還是沒能按捺住，臨送安清悠出門之時問道：“大姐，那我們現在要做什麼？”

　“等！”

　“等？等什麼？”

　“等那些該來的人上門唄！”

　安清悠微微一笑，輕聲道：“你姐夫剛剛不是說了麼，昨兒個咱們剛往死里得罪了睿王府，今兒個誰沒事往那虎須上拈，當真是不要命了麼？便是有客商來，也不會揀這個時候！這幾日你既是來了，索便好好地幫姐姐看著這清香號。若是有人私下里找上門來，那便既不漲價也不落價，一個個地保持好了聯絡，就說下個月咱們的訂貨大會照常開！”

　“這事倒是不難！二弟我定將把找上門來之人都招呼好了。只是……”

　安子良撓了撓腦袋，又看了一眼那門口冷落的樣子，卻是苦笑了一聲道：“大姐覺得過兩天真的會有人找上門來？對面那可是睿王府，連皇上都給九皇子抬了臺面，難不誰還敢逆流而不？”

　安清悠搖了搖頭，卻是嘆了口氣道：“二弟素來明，此刻事沾上了皇上，怎麼倒有些在此山中了？那賣鹽有鹽引，冶鐵有鐵票，做桑有憑，這可都是朝廷有命令法度專營專稅，私下搞可是要殺頭的！但是歷朝歷代，哪里還了鋌而走險的私鹽販子私鐵販子？不過是怕惹怒了九皇子而已，至來咱們清香號買貨，還不算是犯了王法吧？”

　話說到這里，已經是足夠了。只要有足夠的利潤，商人們永遠是敢于最早放火拆屋的一群，更別說什麼九皇子的威勢所駭了。

　至于怎麼神不知、鬼不覺而和清香號聯絡聯絡，便是安清悠自己也想象不到他們會想出多種法子。

　是憑現在清香號仍在出貨的那三大香，總是有人會想法子找上門來的。清靜兩天不是壞事，讓消費力把市面上的流轉貨進一步消化一下！

　安清悠抬起頭來，卻見安子良已經是目炯炯，那副憨頭憨腦的不著調表又回到了他那張胖臉上。

　“圣人都干不過銀子？”安子良笑嘻嘻地說。

　安清悠撲哧一笑，倒是又想起昔日自己忽悠這二弟為了銀子讀四書五經的事來，搖了搖頭微笑道：“這話可是你說的，我可沒說，圣人便是圣人，銀子便是銀子，你非要混為一團，傳到父親和老太爺耳朵里，看他們不打斷了你的？”

　安子良吐了吐舌頭，安清悠卻已經上了馬車。

　“走！去蕭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