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胡。

　一條狹長的沙漠把許多游牧民族的定居地一分為二，所以北胡通常又分為漠南諸部和漠北諸部。

　而如今，就在這片遠離京城千里之外的土地上，正醞釀著一場天大的變故，一隊隊騎著戰馬的北胡戰士，正在沙漠中力地前行著，他們黝黑的臉上已經起皮，他們的已經因為缺水而干裂，可是他們的眼睛依然炯炯有神。

　因為他們所信賴的領袖此刻正走在隊伍的最前方，一個年輕男子的影，此刻是如此的高大拔。

　“博爾大石！博爾大石！”

　一名騎兵忽然高呼而來，北胡人沒有漢人那麼多的禮數講究，即便是這麼一個小小的兵卒，也可以對著他們的首領直呼其名。可是當那騎兵翻落馬之時，看向博爾大石的兩只眼睛里卻比無數講禮法守規矩的漢人多了一份發自心的崇敬。

　博爾大石微微地笑了起來，雖然他的面龐同樣被沙漠折磨得有些皮干裂，但這并不妨礙他隨口就能出很多低層戰士的名字。他看著那名騎兵很開心地笑道：

　“達爾多？你的白頭鷹又給我們送來幸運了吧？這次又有什麼好消息？”

　那名達爾多的北胡騎士正是博爾大石軍中的鷹奴隊長，能夠讓他這麼急著趕來報訊的，顯然是又有消息從沙漠之外傳來了。

　“博爾大石，是從大梁京城來的消息！”

　達爾多恭恭敬敬地遞上來了一封書信，上面的火封完好無損。博爾大石拆看信來一行行看去，眼睛里的笑意卻是越來越濃。

　“博爾大石，這書信上面寫得是什麼？”

　旁邊倒是有親信將佐湊過來問道，顯然是一點兒沒有為屬下的自覺。

　“這書信上說，大梁最厲害的勇士蕭辰，如今已經被他們那個糊涂的皇帝著跑去開了個香鋪子，據說生意還不錯呢！”

　博爾大石微微一笑，說話的聲音卻是陡然間提了起來，清清楚楚之間，周圍的每個人都能夠聽得到。

　“香鋪子？那不是人才用的玩意兒麼！”

　“蕭辰堂堂勇士，又怎麼會被他們的皇帝著去干了這個？”

　“這是對勇士的侮辱！如果是我，我寧愿戰死沙場化作一堆被野狼啃噬的枯骨，都不肯做這種沒出息的事的！”

　只有真的到了北胡，才知道勇士兩個字在這里有多麼尊重，蕭辰在這里的名氣有多麼大。只是一群北胡將領七八舌地說著話，博爾大石卻是笑而不語，清香號的事他其實早就知道了，之所以到了這個時候才說，是因為他一直在關注著事的發展，等待著一個最能提升士氣的機會。

　待得邊諸將嚷嚷了一番，博爾大石卻是在人聲稍靜的時候才說道：

　“漢人做事的方式和我們不同，很多時候勇士就算想英勇地戰死沙場，漢人的皇帝卻不肯給他這個機會。大梁國那個一心想當皇帝的九皇子，居然還在蕭辰的香鋪子對面一口氣又開了七家鋪子和他對著干，他和蕭辰是死對頭，這次放出話來，定要將蕭辰趕盡殺絕為止！最可笑是，他們那個皇帝居然還跑過去給這個兒子撐場面，弄得現在蕭辰的商號都冷冷清清地啦！”

　這話再一拋出來，眾人卻是一片安靜。

　北胡諸將的思維方式和中原人不一樣，自家的勇士被著去賣這種東西，皇帝和皇子居然還不放過他，這是白癡麼？那蕭辰也是奇怪，上這種對手，沖過去殺了他們的人，搶了他們財貨便是，為什麼要這種窩囊氣？

　博爾大石要得就是這個效果，此刻看著眾人一片寂靜，卻是陡然一個縱躍跳上了一匹戰馬，他騎極，此刻便是直地站在那匹戰馬上，猶自巍然不。

　北胡將士們陡然發出了一聲歡呼，卻聽博爾大石開雙手大聲道：

　“荒唐吧？我也覺得荒唐！可是漢人們中間為什麼會出現這樣的荒唐事，就是因為他們不團結！我們北胡人有最快的馬，最準的箭手，最勇敢的戰士！如果我們能夠把北胡人都聯在一起，憑什麼讓那些糊涂而懦弱的漢人占據中原的花花江山？那里有數不清的沃土地，有無窮無盡的錢帛子，都在等著我們去用！我們不辭辛苦的來到漠北，就是為了讓北胡人都走到同一個營帳下——誰的營帳？”

　“博爾大石！博爾大石！博爾大石！”

　嘶啞的吼聲從干涸的嚨里發出，卻依舊是整齊有力，博爾大石的名字響了一遍又一遍，卻聽得前軍方向又是一陣更大的歡呼聲傳來。

　“看見綠地了！看見綠地了！我們走出沙漠了！”

　漫長的行軍終于走到了盡頭，博爾大石的行其實遠比大梁方估計的更加堅決。壽皇帝在麻痹北胡，博爾大石也在用類似的手段做著欺騙，就在京中很多員都在討論北胡人會不會因為雪災而南下擄掠的時候，博爾大石已經悄然完了戰爭準備，揮軍直上劍指漠北諸部，眼下要做的，就是全力完北胡人的統一大業。

　“這是狼神和圣石的賜福，我們呼喊博爾大石的名字的時候，前鋒就發現了綠地！我們就走出了沙漠！”

　不知是誰喊了這麼一嗓子，呼喊博爾大石名字和走出沙漠這兩件完全不相干的事就忽然聯系在了一起。

　又是一陣山呼海嘯般的歡呼，博爾大石卻微微一笑，按照行程，本就是應該在今天走出沙漠的。只是連他自己也沒想到，這大梁方面的消息會來得這麼巧，此刻將士們看向自己的眼神，就好像在看著狼神和圣石送來給他們的領路人一樣，難道這真是狼神和圣石的恩賜？不，不是的，用不了多久，北胡就會只剩下一個信仰，要麼狼神，要麼圣石！

　“從大梁京城到這里，白頭鷹要飛幾天？十五……多了個沙漠，最多二十天！嗯！那這個消息算起來應該是半個多月前的事了。我在大梁的時候他們就在斗，如今他們還在斗！斗吧斗吧！斗的越久越好，漢人們越不團結越好，給我一年……不！六個月的時間我就能平漠北。蕭辰，希你能夠活著來到戰場上，我和你還有一場比試沒完呢！”

　豪發之際，博爾大石把手一揮，無數北胡騎士就如同一道洪流，翻翻滾滾地從他的旁奔涌而過。

　只是千軍萬馬之中，誰也沒有留意到那個鷹奴隊長達爾多，他正在帶人放飛白頭鷹替大軍勘察前面的路線，可是有一只白頭鷹卻是似乎偏離了該有的方向，在天空中兀自盤旋一陣之后，向著大梁的方向飛去……

　就在這只白頭鷹的一只腳上，此刻正拴了一只小小皮袋，里面的一張紙條上只有七雜八的古怪符號，寫的東西幾乎沒人能看懂，可是如果經過四方樓通過某種特殊的方式解讀翻譯之后，卻似乎可以這麼看：

　“臣蕭一遙叩陛下，北胡大軍已出沙漠，士氣極旺，博爾大石及諸將皆以為京城斗正酣，全力一統漠北諸部，陛下之計矣！”

　白頭鷹漸漸地飛遠，那鷹奴隊長卻是一副很無所謂的樣子，隨意般地了。就在那干裂的后面有一顆假牙，如果有必要的話，他可以隨時把那假牙咬碎，服毒而死。

　沒人知道他并不是北胡人，大家只知道他是一個養鷹手藝很好的牧民，六年前投效到了博爾大石麾下，名字做達爾多。

　但是在大梁國里，他卻是一個本該在六年前就已經戰死的軍，現在他的家人都以為他埋骨北胡，就算是他的父親和妻子也都這麼認為。

　在四方樓的花名冊里，他的代號蕭一。

　漢人也有勇士，即便漢人的勇士也許沒有人聽過，即便是漢人中的勇士也許并不能夠得到很崇高的地位。

　但是勇士就是勇士。

　一只白頭鷹離開了大隊，向著大梁方向孤獨的飛翔，可是大梁的京城之中，如今風頭最勁的九皇子睿親王殿下在談論的事，卻和勇士沒有半點關系。

　“我記得佛經有言愿代眾生，無量苦，令諸眾生，畢竟大樂！”

　九皇子睿親王啪的一聲把一枚黑子落在了棋盤的四九之地，臉上微笑著道：“好比這香之業，父皇曾言可以為天下之大利，本王亦是覺得，這事要是做好了，當真是天下不知多人會從此多了飯碗。久聞檀香寺僧眾以此道而名天下近千載，為天下蒼生計，大師可愿助本王一臂之力？”

　“阿彌陀佛，佛經之言，亦在心中之解，以佛解之，方有眾生之大樂。”

　一個老和尚口宣了一聲佛號，手間亦是將一枚白子點在了那棋盤的三三之地，落子卻是無聲。面對著九皇子的盛相邀，他卻是緩緩地道：

　“世人只知我檀香寺僧眾皆善調香，然此亦為小道。方外之人，不過是誦經禮佛，心往菩提而已。若真能大利于天下人，貧僧亦愿出力，只是貧僧斗膽相問殿下一句，此業若，殿下有何法讓皇家不與民爭利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