霸王卸甲，寬袍松帶。

　蕭辰這聲“”字一出口，卻是帶頭一把便扯下了上的袍子，出那白花花的膛來。

　明晃晃地日頭下，那六塊結實繃的腹清晰可見。

　軍令如山，下面的辰字營兵將們有樣學樣，亦是下上出了一個個結實的脊梁膀子。

　將近三千條漢子，轉眼間上便都變得赤條條地，許多人的上肩上背上都出了斑駁凸凹的刀傷箭傷，那是這些男子漢們的過往和勛章。

　“都跟著老子一起做！”蕭辰拆散了頭上的發髻，拿過一塊理過的羊皮，卻是又順著頭發卷到了一起。

　頭發、口、脖頸、腋下、小腹，一共五片羊皮，已經足夠了。在蕭辰的帶領下，一塊塊羊皮被在了男人們的上，接著便是一陣穿之聲，裹著這些羊皮，兵將們又將服穿了回去，卻聽蕭辰又是一聲高道：

　“坐！”

　眾兵將席地而坐，這卻是安清悠教給蕭辰的法子。

　這等姿勢坐上一兩個時辰，人上的味道就會完全地滲到羊皮之中，既不會因為運量過大導致人的味發生太過分的變化，也不至于太過放松使得上的皮質汗腺分泌不足，越繃越好，越保持一個姿勢越好。

　這坐字說起來容易，可是真要是一兩個時辰保持紋不，放在普通人上卻未必那麼簡單。

　不過這辰字營中的將士俱都是經過特殊訓練銳之士，莫說是席地而坐，便是在野外偽裝起來潛伏一天也是常事。此刻當真是站如松坐如鐘，一個個地盡是紋不。

　就這麼坐了足有一個多時辰，眾兵將這才將那上的五塊羊皮取出，用早已準備好的油紙里三層外三層地嚴了包裹起來，旁邊自有軍中文書挨個檢查，逐一寫上名字。

　而此時此刻，蕭辰已經帶著安清悠跑在打馬飛奔向清香號的路上了。

　辰字營所在的山谷里缺乏必要的調香材料和工，若要做上些材料收集的功夫還勉強湊合，可是若要十天里制備將近三千份消人氣味的事，那可真是巧婦難為無米之炊了。

　“花姐，我說你記，沒藥、龍延、田七、紫狐膏、天粯子……”兩人幾乎是一陣風般地沖回了清香號，氣還沒勻，安清悠卻早已經過安花娘，一連聲地下達了命令。

　安花娘在紙上飛快的記錄著，堪堪記完一抬頭問道：“夫人，這些東西都要多？”

　“有多要多！急用！”

　清香號里鑼鼓的調集著材料存貨，等到過了晌午，辰字營派來運送羊皮的之人也已經到了。

　安清悠說干就干，面前十幾個柜手香師在那里一字排開，每人前都是一大堆的用，安清悠隨手拆開一個油紙包，將那五塊羊皮放到鼻子下面輕輕一嗅，口中卻是高聲道：

　“一號桌，龍延一兩，著溫火炒制；天粯子五錢，加清水十倍，燉煮收湯至半杯后調前。放涼之后濾去渣，陳子、豆蔻、海棠花香，加熱后以陳酒萃之，留其香！此味料記名‘郭四平’，萬勿出錯。”

　一號桌的調香師領命而行，安清悠卻又拿起了另一個油紙包打開，同樣是把五塊羊皮按著順序輕嗅一番之后，快速下令道：“二號桌，著沒藥三錢、紫狐膏一錢，用明火烤至半焦，除其黑部分備用，另以魚腥草半錢……”

　安清悠手上拆包裹，鼻下嗅羊皮，口中卻是不斷地發號施令，當真是隨來隨斷，更無半點兒錯。

　在這一刻安清悠仿佛了一個巨大生命中的主腦，負責判斷、思考和反應，其余人則是一刻不停的執行著的命令。

　等到那十幾個柜手調香師全都已經忙活開來，安清悠也拿起了細稱爐盤，親自手加到制作中去。

　只是這一抬頭，卻見蕭辰面有憂似地站在一邊，卻是眉頭一皺，一連聲的催促道：

　“你還在這里做什麼，昨夜父親來向你傳話，咱們卻已經拖到了這時，想必皇……想必老爺子那頭已經等得急了，還不趕去向他做些待？”

　安清悠的言語中所指正是壽皇帝那邊兒，昨日信息傳來，蕭辰卻因為帶安清悠去辰字營的緣故耽擱了一晚上，如今所說，倒是催著他趕去面圣了。

　蕭辰苦笑道：“我是擔心你太拼太累，娘子，要不咱別這麼……”

　“別什麼？我這邊也就是皮子，順便自己也干上一點兒，哪里有什麼太拼太累的。快走快走，你在這里也不上手，一個大男人怎麼就這麼婆婆媽媽的呢！”

　蕭辰再爭執，可壽皇帝那邊的確也是非去不可，此等大戰將起之時，遲疑怠君卻是為將者的大忌，更別說古代出征事繁雜，十天之便要開拔，這其中需要忙活的事不知道有多，到底是被推走了。

　勸走了蕭辰，那邊第一批十二份消味已經是先后出爐，安清悠過去觀察檢驗了一番，又將其中幾個做得略有誤差之進行了一番調試，確保其中功能無礙，這才轉過來對著柜手調香師們說道：

　“第二，咱們再來！”

　將近三千份各有不同的消味，哪里是那麼輕易便能做完的，安清悠雖然設立了這般流水化式的制作方式，雖然邊亦有清香號的柜手相助，但一直忙活到天黑，這才做出了百來份。

　可是算上一算，若真是要在十天之做出三千份來，一天便最需要做上三百份之多，安清悠拳頭攥得地道：

　“傳令下去，發雙倍的薪水，把咱們工坊里的工匠柜手們選一批調過來，晝夜開工，挑燈夜戰！”

　晝夜開工，需要拼的不僅僅是安清悠，還有那些實際手的柜手工匠們。這等東西全憑因人訂制，卻是半點兒也錯不得，那質量卻是必須保證的。

　安清悠知道不可能要求所有人和自己一樣，一咬牙，卻是把那些工匠柜手調香師們分了兩批晝夜換，自己卻是由于必須居中調度指揮，完全的沒法得到太多休息，一天僅僅能睡上一兩個時辰而已。

　蕭辰那邊前去面見壽皇帝，卻是宮門一深似海，一直等第三天深夜他才回歸，只是一見到妻模樣，竟不由得大吃一驚。

　短短的三天里，安清悠竟是變了不樣子。

　原本一雙靈漂亮的大眼睛周圍，已經多了兩個濃重的黑眼圈，雖然那雙眼睛依舊是炯炯有神，可是那眼白上憑空添出的卻已經在表明了的疲勞。那一貫保養得很好的白的皮，卻是浮上了一層微微的灰暗之。

　“別干了別干了！我心里就是一直擔心你會這這樣，就怕你這樣你懂不懂！”

　顧不得安清悠正在指揮著調制那消味，也顧不得邊亦有他人在場，蕭辰一個箭步沖了過去，一把將安清悠攬在了懷里，口中狠狠地道：

　“你這個瘋婆娘，我不是說了麼，就算沒這些東西，我也能打贏，你怎麼就是不聽呢！”

　“好久沒聽你我瘋婆娘了，就再讓我瘋一次好不好？我也知道我的郎君是個不世出天才，就算沒這些事也難不倒你。可是……可是我還知道，你念叨了此這麼久，一定是有大用的。有了它，你便能夠多一個手段。也許這個手段能讓你早回來幾日，也許這個手段便能讓那些男人們多回來幾個……哪怕因為我的努力多回來一個人也好啊！你不知道，我看到山谷里那些人，我就……就總想著能多回來一個是一個！”

　安清悠任由蕭辰地抱著自己，口中雖是輕輕地求懇著，臉上卻是慢慢地浮起了一片笑意。

　蕭辰看著妻子的臉，忽然覺得這種笑容自己很悉，當那北疆邊塞上軍戶的婆娘們送們的丈夫上戰場的時候，當自己在辰字營中說出要出征北胡的時候，那些軍漢的人們便是這般的笑容。

　“阿彌陀佛，我佛慈悲！”

　一聲佛號高聲響起，一個老和尚邁步走了進來。和蕭辰一起回來的居然還有了空大師，他低眉垂目，卻是先向安清悠行了一禮，口中低聲佛家之語道：

　“有托那沙尊者問道，世尊，世有大苦，我有一，可救諸人幾何？答，救一人為救紅塵，救三幾人便為傾苦海。蕭夫人如此舉，實乃大慈大悲的菩薩心懷，老衲五投地！”

　這江南高僧臉上此刻亦是有著唏噓之，他看看蕭辰，又看看安清悠，到底還是輕嘆一聲，輕輕勸道：

　“蕭將軍，便讓夫人做想做之事吧！此事若是不允，只怕亦要心中有憾。喜之傷之，不過一心，以尊夫人之脾氣和聰明，便算是將軍強阻，怕是亦要另尋法子強行而為，將軍心中本就明白此節，不是嗎？”

　“看看，大師都這麼說了，你還攔著做什麼！”

　安清悠拍手笑道：“倒是這幾日你不在，我領著人已經做出了不消味之，你那邊的既有人在又有狼獒犬，剛好是趕運過去試試。這幾日來咱們香號里提貨的客商本就多，混在里面倒也不落人耳目。趕啦！有什麼不對的我再調！”

　說話間手一指，只見邊的貨架之上，一個個著人名的小瓷瓶層層疊疊，竟已是累積了近千份之多。

　安清悠卻又是對著了空大師笑道：

　“瞧大師這言語，想必亦是知之人。若是無事，小婦人還想煩勞大師辛苦一趟，有您在那邊陣，這試查誤之事我倒是可以放心了！尤其是我家這夫君心疼我，怕是有什麼不妥的也不肯往回送，您可得盯好了，此萬萬出不得紕，別怕我辛苦！”

　“阿彌陀佛，善哉善哉！蕭夫人但請放心，老衲此去本就要和蕭將軍同行，此事但可放心，盡數著落在老衲上便是。倒是蕭夫人萬保重，夫人若安，將軍心中則安矣！”

　了空大師雙掌合什，又向著安清悠深施一禮。安清悠卻是微微一怔，不出聲問道：“大師也要去……那邊？”

　這個問題了空大師卻是不肯多說了，徑自拿眼著蕭辰，淡然不語。

　蕭辰手已經攥得很很，指甲已經深深地陷了里，一雙劍眉地皺了起來，那張英俊臉上竟是從未有過如此復雜難明的神。

　松手，轉，。

　蕭辰終于是邁出了向外行去的步子，口中卻是大聲吼道：

　“把這些瓷瓶裝車，老子親自押送！自此刻起，清香號的院若無夫人手令，各人等一概是許進不許出，工匠諸人俱都吃睡在此。有敢擅自離開者，殺無赦！有外來窺探妄視者，殺無赦！有不聽夫人令行止者，殺無赦！”

　蕭辰終于出了他殺伐決斷的一面。可是他松開了懷里的安清悠向外走去，卻是沒有回頭，也不敢回頭，仿佛生怕是再多看妻子一眼，就下不了這個決定一樣。”

　“多謝夫君相助！加油！”安清悠笑著說出這麼一句話來，那加油二字像是在對蕭辰說，也像是說給自己。

　“夫人保重！”了空大師合什一禮，轉飄然而去。

　下一刻，清香號院中的房前屋后，卻是仿佛變魔一般地多出了許多人來。幾個穿著與清香號的柜手伙計們幾無二致之人從墻頭上凌空落下，齊刷刷跪倒在安清悠前。

　“奉蕭將軍令，謹遵夫人調遣！”

　一聲齊喝，他們卻是四方樓新增加到清香號布置中的幾個領頭之人，大梁國的戰爭機已經開始悄然轉，如今蕭辰麾下有的是人手。

　安清悠微笑著點頭示意了一下，卻是以轉，對著那些鬼手工匠調香師們高聲道：“各位，咱們招呼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