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幾日京城政局之中大事不斷，金街上的人流卻是不但沒有減，反倒有增加之勢。如今這清香號的大門口尤其是人人人挨人，抬尸討說法，這種事最容易激起百姓的圍觀。

　“天殺的清香號啊，我兒不過是用了點你們家所出的香，早上還好好的，中午便渾起了疹子，沒到晚上人便沒了。苦命的兒啊……我跟你們清香號沒完，償命來！償命來！”

　一個年輕子的尸被放在了門板上面，臉上手上盡是一堆形狀可怖的斑點。旁邊一個頭發有些花白的婦人一把鼻涕一把淚，卻是呼天搶地一般的哭嚎不已。

　“太不像話了，這一對母真可憐！”

　“讓清香號的人出來，殺人償命！”

　“對對，清香號！殺人償命！清香號！殺人償命……”

　在這對苦主母旁邊，卻是很有幾個彪形大漢在那里兀自大聲喊著，滿臉的義憤填膺之狀。卻是有意無意間開始煽起門口的圍觀百姓來。

　“五出來了！”

　人群中不知道是誰一聲喊，周圍那嘈雜之聲卻是驟然一停。清香號的伙計分出一條路來，卻見安清悠慢慢走出了大門口，看了看眼前的形，卻是先對那婦人道：

　“這位大嫂，您先別急，我便是這清香號的東家，有什麼事兒您到里面慢慢說可好？”

　那死了兒的婦人登時又是一陣大哭道：“你就是清香號的東家？好好好，找的就是你！我兒就是因為抹了你們清香號的東西才丟了命！跟你這等人沒什麼好進去談的，我就在這兒守著兒討個說法，我要你們清香號償命！大家都是見證啊！”

　安清悠眉頭一皺，這婦人口口聲聲的要討什麼說法，卻又不肯和自己相談，只是在門口哭鬧不休，顯然是來鬧事的。這時候若與糾纏，只怕是倒中了某些人的計，當下一言不發，卻是俯細細查看起門板上這死去的子來。

　只見這子顯然新死不久，上猶自有些清香號招牌產品“香那兒五號”的香氣，皮上斑斑點點，盡是些猩紅的瘀點，只是這些瘀點看著雖然嚇人，卻是既沒有起皰也不見破裂出。安清悠仔細瞧了一陣，口中卻是喃喃地念出兩個字來：

　“過敏？”

　香對于人的傷害，從來都是調香師必須要考慮的命題之一。可是人的質畢竟千變萬化，縱使是再怎麼純天然無污染無毒添加劑，也不了那萬中失一的特例——就如同有些人面對花也會過敏一樣。即便在另一個檢測手段和醫療技都遠高于這大梁國的現代社會里，香水過敏也不是沒有的事。

　之前確定產品的時候，安清悠已經極力考慮了這方面的事，所用的香方、材料和工藝都是在另一個時空中經歷過幾十乃至上百年時間由市場實際驗證出來的方案。更是借鑒了在后世在這種大規模生產的快速消費品中添加緩釋質作為安全保障的手段，保證就算出現過敏也到不了危及生命的地步，如今這事倒是極為蹊蹺了。

　忽然間輕風吹過，一輕微之極的桐油味道卻是傳了安清悠的鼻際。

　“桐油……？”安清悠微微詫異，自家這產品中可無論如何和桐油攙不上半點關系。看這死去子的上雖無十分名貴的首飾什，一的裳卻也是還算講究，打扮倒似是個書香門第中出來小家碧玉般的小姐模樣。這樣的孩子，會和那木匠手藝人的桐油拉上關系麼？

　安清悠苦思不得其解，跟在后的安花娘卻顯然也似是察覺到了什麼，低下來細細檢查了一番，在安清悠耳邊低聲道：“和咱們的香沒關系，這孩子是用桑皮紙沾了桐油，在口鼻之上活活悶死的！”

　安清悠心里一震，安花娘乃是四方樓排得上號的好手，那些見不得的東西所知遠比自己清楚。說這子是被人活活悶死，實只怕便不中亦不遠矣。

　沒料想這太子剛剛換人，便有人使出這等無所不用其極的手段，為了陷害竟然就這麼生生地死一條人命！又是誰這麼著急的要置清香號于死地？

　便在此時，忽然間一個悠悠的聲音傳來：“這清香號門口怎地這般人多，又有什麼熱鬧好瞧？”

　那幾個先前還在高呼著償命口號的大漢卻是作飛快，一回便向周圍看熱鬧的百姓們去，生生地分開了人群，卻是出了一個安清悠再悉不過的人來。

　沈從元今日刻意換了一服，安清悠一見之下不由得微微冷笑，金街之上閑逛到此，哪里有如此穿戴整齊的。當下卻是搶先行了個民間婦人的見禮，淡淡地道：“民婦見過沈大人，如今這天氣這般熱，沈大人卻是如此穿戴整齊的逛金街，當真是好興致了！”

　沈從元卻是下微微一揚，笑道：“這幾日事多，本為了朝廷大事也忙來忙去，穿著袍熱雖熱點，卻省得各個衙門走之間的諸多麻煩。倒是蕭五夫人才真是好興致，如今出了這麼大的事倒是還有閑心來這清香號，也罷！倒省了本一番手腳。”

　仇人相見分外眼紅，沈從元在安清悠手里幾次被收拾得差點丟了命，今日出了死手而來，這打扮本就是刻意為之，就沒想著要讓清香號能夠躲過今日。此刻這話里話外的意思更是開口便已挑明，我便是著破綻，你又能乃本何？

　安清悠心里微微一凜，卻見那號稱是死了兒的婦人見到沈從元，倒象是早就等待多時一般，幾步膝行著上前，抱住了沈從元的小大聲哭道：

　“大人啊，老婦人就這麼一個兒，母倆一直是相依為命，誰料想我這苦命的兒用了這清香號的什麼香，卻是一天不到的功夫就斷了命。青天大老爺啊，您可要給百姓做主啊……”

　這婦人演技倒是不錯，可是安清悠已知這子真實死因，此刻卻越看越是覺得做作。人命都鬧了出來，看來這沈從元今日是定然不肯放過清香號了，當下眉頭一皺，卻是先在安花娘的耳邊低聲囑咐了些什麼，眼看著慢慢在人群中悄然退了下去，這才又轉回了目。

　沈從元一向以上層人自居，平日里最煩的便是這等輒便哭天搶地的俗民婦，可是此時此刻，卻是很有一副親民民的青天大老爺模樣，也不管自己的子上沾上了不眼淚鼻涕，親手將那婦人扶起道：

　“大嫂莫慌，本既是朝廷命，今日既撞見了此事，哪里有不為民做主的道理！但請諸位放心，這一次定要將事差個水落石出，還死者一個公道！”

　沈從元本來就生得一張國字臉，儀表堂堂賣相著實極佳，此刻這番話刻意提高了聲音說出來，當真是大有正氣凜然之態。只是這話音未落，卻聽著一個子聲音陡然話高聲道：

　“好啊，這事定須查個水落石出，我們清香號也要討個清白。這位大嫂，我且問你，這死去的孩兒家姓甚名誰，你又是怎麼稱呼？家住何方，以何為業？”

　安清悠這一雙眼睛那是從宮中選秀中歷練出來的，在安家蕭家這等世家大族中歷練出來的，又如何能是一般人比得了！眼見這婦人哭得雖響，眼神之中卻無幾分真的傷心悲痛之，心知其中必然有鬼。

　那婦人微微一怔，沒料想這清香號的東家竟是會問自己這些事，好在如今這沈從元屢敗屢戰，倒是越發汲取了之前的不經驗教訓，有些東西倒是早讓下面人背爛了的。此刻這婦人連忙低頭掩飾住那慌張神，口中嫻無比地道：

　“老婦人王氏本是京城人士，加住西井子胡同，鄰居們都我王婆婆的，平日里便與兒給人家補補為生，我這兒從小生得聰明伶俐，又頗識得幾個字……”

　那自稱王婆婆的兀自在絮絮叨叨地念下去，沈從元卻是心中暗暗糟，若是一般人被行害之人如此理直氣壯的大聲喝問，只怕早就是氣怒若狂，不是撲上去和對方玩命，便是哭鬧著破口大罵。這等極而流的念叨家世，這哪里還像個苦主，簡直就是在背東西了不？

　可是假的便是假的，作假之人便是把私下準備的東西背得再也是心虛。更何況安清悠自穿越以來，打道的人里不是蕭皇后文妃李寧秀這等宮中都算得上是強者之人，就是蕭老夫人這等貴族太太里的人尖子，就是隨做事的安花娘，那也是四方樓里打滾出來一本事。這婦人雖是沈從元挑細選出來的演技頗佳之人，又如何能是安清悠的對手。

　眼見著被對手劈頭一問了破綻，沈從元也是暗不好，抬眼去見圍觀百姓中有些腦子快的人已經出了若有所思的神，連忙對這旁邊那幾個扮作閑漢的手下一使眼，登時便有人高道：

　“不錯不錯，王婆婆說得不錯！”

　“我等都是鄰居，俱為人證！”

　這哄哄的人聲一起，登時便又將那婦人念叨背景的聲音打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