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十七，蕭辰率辰字營喬裝使團出京，天子率文武百親往送之，京中百姓多有言此歲幣之厚喪權辱國者。辰不以為意，混跡于使團侍從之中，使團緩行，一無異狀。”

　“五月廿三，天子使遣往使團中促其速行，辰恐驟變疾馳惹人生疑，拒。使團仍緩行，無異狀。”

　“六月初一，四方樓查京中百多有私下串訪者，天子再遣使至使團之中促行，辰仍以疾馳惹疑為名，再拒。使團一如前速，無異狀。”

　“六月十八，查京中百串訪已坐大之勢，天子急遣使而至使團促行，四方樓撥訓良駒以八百里加急騎力相濟，死馬數匹，歷十日而至邊關得遇使團。然辰言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再拒使團速行，恰逢北胡遣騎于關而迎歲幣使團并行催促事。辰乃允使團速行，當日出關，諸人盡北胡之境，無異狀。

　“六月廿六，使團以信鷹傳訊京中及邊關，辰言北胡境行已過半途，北胡諸部催行甚急。十余日當至草原深腹金帳之地，請調北疆軍擇日而發……”

　“七月初六，百叩闕事發，以信鷹傳北疆訊，務求速戰，暫無復報……”

　安清悠看著坐在屋中看著這些有關于蕭辰的消息，眼圈卻不由自主地慢慢紅了。

　那張一犯壞角上就喜歡掛起一詭異微笑的臉，那個非要自己當東家，自己卻要跑去做掌柜的家伙……

　眼淚悄悄地落了下來，在那本卷宗之上悄然打出來了一滴淚漬，后卻是有一個聲音幽幽慢慢地響起道：“蕭安氏……”

　安清悠一個激靈，這種心激的狀況下上這麼個聲音還真是很有點靈異的覺，尤其是對自己這樣經歷過穿越的人而言。

　大驚之下，安清悠猛回頭，卻見一張永遠都是死樣活氣沒有表的臉。

　如果不是認出了這張臉是皇甫公公，安清悠很可能就是一把抄起個什麼東西砸了過去。

　“你居然沒認出我的聲音？”皇甫公公語氣里似乎有點詫異，眼角掃了一下那本卷宗上的淚漬，卻立刻又變回了四平八穩的腔調：“蕭安氏領圣諭！”

　“民婦蕭安氏跪領圣諭。”安清悠趕站起來面南背北的跪好，原本還百轉的思念緒被擊得碎，無論在宮里還是西苑，留給你的空間永遠都是只能住。

　“著民婦蕭安氏即日起四方樓聽用，前隨駕差遣。”邦邦的一句話，安清悠一下子就變了四方樓的人。

　“我回不去了？”安清悠抬起頭來一臉的苦笑，這是壽皇帝回過味來覺得自己看穿了他，所以才不肯讓自己出宮？好好的自己逞什麼強啊，在怎麼看穿談看，皇帝仍然還是皇帝，一句話就把人換了份，哪怕是平日里最不喜歡這種暗機構。

　“從今天起你便是四方樓的人了。只是你的樣子太多人識得，如今要隨駕前，卻是還需打扮一下！”皇甫公公卻連解釋都沒有，一聲令下，門口忽然多了四個跟他一樣幽靈般出現面無表的老嬤嬤。

　一陣擺弄來擺弄去，安清悠很快就似乎是變了一個人一樣。

　從一個一貴氣婷婷高挑的世家變了一個眉大眼的隨駕宮，尤其那張臉上為了改變和五凹凸被了一堆厚厚的黃，這副模樣便是生父安德佑站在面前都認不出來——四方樓名震天下的喬裝本事那可真不是蓋的。

　“這模樣是不是太丑了點兒……這麼丑的也能選進宮里？”安清悠瞧了瞧鏡子里的黃臉婆，一臉的苦笑。

　皇甫公公卻是一副純技派評審的眼，對著安清悠這副新造型仔細檢查了一陣，確認沒有什麼破綻才面無表地道：“皇上樂意……”

　安清悠哭笑不得，皇甫公公這句話好冷。

　反正這個時候滿朝廷的員都想著睿王啊李家啊什麼的，皇上樂意用丑宮不僅沒什麼人在意，而且基本上沒什麼人搭理。

　安清悠調香在這個時空里是絕頂高手，可是對于什麼潛伏間諜之類的事則是一竅不通了。雖說有上輩子保佑但也只看過點兒零零七，一上大銀幕滿眼的帥哥，不知道這行長相越平庸越好，傻傻地問：“前隨駕，我該干點什麼好？”

　“拿扇子！”

　一把一人多長的大扇子被塞到了手里，這玩意兒如果用宮里的規矩來說做陛翎，基本上就是皇帝往龍椅上一坐，后頭倆宮一左一右舉著擺姿態做背景的作用。

　“這前隨駕……”安清悠看了看手里的大扇子，很有化鐵扇公主一扇子把西苑扇火焰山的沖。

　“我也難啊……前隨駕就這麼一個差事是人做的。”

　皇甫公公難得地了聲難，慢條斯理地道：“我記得蕭五夫人當年選秀的時候，初選也是拿過頭名的，站姿比宮中的管教嬤嬤還好不是？平時撐陛翎的時候把扇柄杵在地上，這樣不累。”

　安清悠：“……”

　“正所謂盡其用人盡其才……蕭五夫人先練習一下吧，有什麼事問這幾個嬤嬤。”

　皇甫公公一邊念叨著一邊往外走，臨到門口時卻是腳步緩了一緩，似是有意無意地道：“皇上是覺得你看人準看事明白才讓你隨駕，這等事以前是侍讀學士才有機會的，你留在宮里比在外面強。”

　安清悠微微一怔，皇甫公公忽然說了自己這麼一句，倒似是提點自己一樣。家里那邊有安老太爺和蕭老夫人一文一武兩個人老的人坐鎮，自己的作用還真未必有留在宮里頭大。

　一提陛翎，這玩意兒還真重，扇子桿兒不杵在地上還真不行。

　安清悠擺了個鐵扇公主式的姿勢對著四位嬤嬤道：“我這麼做對麼？”

　這時候就顯出業有專攻來了，縱使是選過秀拿過出宮頭車，可那練的是秀不是臥底，四大嬤嬤幾乎是同時面一暗，有人口而出道：“輕點兒，東西脆，一扇就斷！”

　安清悠苦學舉扇子的時候，相聚京城千里之外的北胡，蕭辰正站在一輛陷在淤泥里的大車后面，更加苦的做著推車工作。兩口子已經先后完了由世家子弟向底層勞人民的轉變。

　“快點賣力！漢狗！”

　旁邊的一個漢子推車的作稍慢，登時被旁的一個北胡騎士刷的一鞭了下來，額頭上登時便是一道痕。

　那漢子咬了牙關一聲不吭，蕭辰卻是幾不可查地微微皺了皺眉頭，多年了，大梁出使北胡的歲幣使團從來都是一大群人來，一小隊人回去，剩下的差不多都被北胡人直接扣下了做奴隸，就像大梁朝送來的其他貨一樣。

　蕭辰手上微微加了一把暗勁，前面那輛被陷在泥中的大貨車上忽然一箱東西向外倒了下來，嘩啦啦一片黃白亮，旁邊的北胡人都看得眼紅心跳，呼吸加重。

　使團此次送來的“歲幣”卻是沒有搞鬼，這輛馬車上一箱箱都是十足的真金白銀。剛剛那了漢人一鞭子的北胡騎士一邊跳下馬作勢大罵，一邊指揮人收攏，自己卻趁抓了一把金子塞在了靴子里。

　蕭辰使了個眼，漢人們服服帖帖地把金子收攏好，這時候他卻連帶嚎的喊了起來：“怎麼了？怎麼了？明明是一箱八百兩黃金的啊，這使節大人回去還不打死我……”

　一陣呼喊招來了北胡騎士中一個為首模樣的家伙，看看了幾金封的箱子直皺眉頭，漢人狡猾歸狡猾，可是每一次送歲幣的時候卻是從來都不搞缺斤短兩這種事的——他們的朝廷好面子怕丟人。

　蕭辰也不吭聲，直勾勾地奔著那先前打人的北胡騎兵靴子上看。

　一群扮作使團隨從的辰字營漢子們跟著蕭辰往那先前打人的北胡騎兵靴子上看，這位老兄很快就了眾矢之的。

　“咱們北胡的好男兒，要金銀富貴就憑著馬背上取，大汗東西算什麼勇士？砍了他的腦袋扔出去喂狼！”

　事并不復雜，揀金子的人很快按照草原的規矩到了殘酷的懲。區區一個拿著漢人當牲口一樣侮辱的北胡小兵自然遠不是蕭辰的對手，以他的手段甚至都不需要自己手。

　然而便是這一件事，卻讓整個扮作使團隨從的辰字營將士們心中泛起了一陣波瀾，窩窩囊囊地作戲做了這麼多天，主將忽然有了舉，這是日子要到了麼？

　他們的欣喜沒有落空，消息很快就以各種暗號悄然傳了過來：“今夜手，窩心一刀。”

　“窩心一刀”這四個字本就是辰字營訓數年所要完的使命，如今時候終于來了，這些喬裝的戰士們心中反而有些激。而此時此刻，蕭辰邊的幾個辰字營軍的臉上都有些凝重。

　“真的要今天晚上就手？”其中一個軍輕輕地道。

　“當初沒出關的時候皇上三番五次的派人來催，我總覺得是京里有什麼問題。何況從咱們的飛鷹傳信開始算算日子，怕是邊疆的大軍也已經出關了，幾十萬人的隊伍瞞不了人的，留給我們的時間怕是極為有限。”

　蕭辰似是微微皺了皺眉，但是很快就有了堅定的決斷：“險地速戰！便在今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