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晴噙著眼淚,恨意難消。
“春娘姐姐好歹是老太太邊的大丫鬟!如今不明不白地死了,柳家非但不查清死因,告亡靈,居然連副薄棺都吝嗇置辦!這樣不積德、不仁義的主家,哪會有什麼好風水!半夜沒有鬼敲門就趕燒高香吧!”
“誒你這小丫頭片子,怎麼說話的!”那護院兇神惡煞,歪著腦袋就要上前揪辛晴。
順子眉頭一皺,趕擋在辛晴前面,抬手勾上那護院的肩背,低著頭嘀嘀咕咕不知說了一通什麼,那護院臉才稍好一些。
“行吧,要不是看著我小老弟的份上,就憑你剛才辱罵主家,都不能輕易饒了你!”
另一個護院也跟著打圓場:
“妹子,你跟我們置氣也沒用,這些都是二夫人吩咐的。主子有命,咱們當奴才哪敢不聽從呢?妹子你就行行好,讓開些,讓哥哥們把差事辦了。眼看天要大亮了,再磨蹭下去,被外人看到了,又要傳的風言風語,到時候,主子難為的可是我們啊!”
說完,他朝之前那護院使了個眼。
兩人抖開碩大的麻袋子,彎腰手,準備把春娘裝進去。
一條細小的胳膊過來,手里銳利的金簪倏然劃過!
其中一人被劃到,嘶的一聲收回了手,怒目瞪著辛晴:
“誒我說你這丫頭片子,來勁了不是!”
辛晴眼里含淚,目中噴火,拿簪尖對準自己的脖子,“想要春娘姐姐,先從我的尸上踏過去!”
“我是簽活契的丫鬟!命是我自己的!今兒我若是平白死在這里,府是要來查案的!不信,你們盡管手試試!看看到時候你們效忠的主子會不會推你們出去抵罪!”
兩個護院頓時懵了,紛紛變了臉。
其中一個斜眼瞥向順子,皺眉道,“這就是你看上的丫頭?這麼潑!你小子啥眼?”
順子上前,低聲陪了個笑,“年紀小,不懂事,你們二位那邊先歇歇,我去跟好好說。”
說話間,他塞了個碎銀子到那人袖里。
“回頭再找二位哥哥喝酒,給哥哥們賠不是。今兒就算賣小弟個面子,別跟這丫頭一般見識。”
那護院捂著流的手,斜眼覷著順子,看笑話似的哼笑道:“我看你小子,遲早得栽在這丫頭手里!”
“行吧,哥哥我就當一回月老,賣你這個人,讓你在丫頭面前好好表現表現。了事兒可別忘了請哥哥喝喜酒啊!”
順子笑笑,“那是自然。”
那護院了袖子里的銀子,嗤笑了聲,招呼同伴到一旁去了。
順子嘆了口氣,把剛收拾好的小包袱塞進辛晴懷里。
辛晴無于衷,面無表地流著淚,“順子哥,你也忠于主子嗎?”
順子低聲道:“不,我只忠于自己的心。”
他蹲下子,雙目平視著辛晴,一字一句說道:
“我想告訴你,人死不能復生。死后之事再大,但活人的事更重要。你干娘昏死過去,還等著你的照顧。你平白把力浪費在這里,你干娘那邊怎麼辦?”
辛晴猛地一怔,回神一般,轉頭看向順子。
年皮微黑,濃眉大眼,是個端端正正的長相,一雙琥珀的眼睛清澈明亮,里面全是不加掩飾的心疼和擔憂。
這麼一愣神間,突然手里一空,就見順子眼疾手快地把那尖細的簪子奪了下來,放進了襟里。
辛晴剛要手去奪,順子一把握住的手,微微用了用力。
“你好好聽我說。”年一臉鄭重地低頭看著。
“我知道你是想讓春娘有個面的后事,沒問題,給我,我來安排。”
“只要人抬出了府,一切都好辦。到時候,我會架著板車等在后巷,咱們塞點銀子,把人運走,后面的事都可以是咱們說了算。”
“但是在府里,人多眼雜,做什麼都有人盯著。他們二人也不過是下人,你為難他們也沒什麼用,這府里的人,哪一個敢公然違抗主子的令?”
“或許你覺得,府里這麼對待春娘實在不近人,但這府里面的規矩一向如此。下人沒了,都是一包麻袋扔到葬崗。”
“之前府里有人不斷被抬出去,已經鬧得外面流言紛紛,這兩年府里尤其小心謹慎。再加上二夫人越發迷信,十分忌諱這些。你若再攔下去,恐怕就要驚了。到時候,你還能拗得過二夫人?”
“那老太太呢?素日那麼倚重春娘姐姐,總不會對這事無于衷吧!我去求老太太!”辛晴猛地抬頭,作勢要起。
順子忙一把拉住,“傻丫頭,府里鬧這樣,你以為老太太會不知?”
辛晴頓時怔住。
順子嘆了口氣,“春娘縱然再老太太喜歡,在他們這些當主子的眼里,也不過是個下人,你覺得老太太會因為一個下人,去找自個兒兒媳的晦氣嗎?”
“既然放手讓二夫人掌權,這種小事,也只能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再說,府里也早有規矩,總不能為了一個春娘壞了府里的規矩。縱然有心說話,卻也不得不為了家宅和睦,選擇視而不見。”
“晴兒,形勢比人強。你如今,應該懂得韜養晦,保存實力。難道,你就不想,查出春娘死因背后的真相嗎?”
辛晴流著眼淚,沉默半晌,終于點了點頭。
“好姑娘,我知道你只是一時接不了,難就哭出來。”順子抬手想的頭,忽然想起了什麼,眸一黯,手停在了半空,愣是沒能下去。
最終還是默默收回了手。
辛晴沒有察覺到,很快抹了把淚,神鎮定了許多。
“你說得對,我還有干娘要照顧,還有真相要查,哭是解決不了問題的。”
突然抓起懷里的包袱,拿出一個金元寶塞到順子懷里。
“順子哥,我知道在這府里做事,需要打點,我不能讓你白白替我搭上人。這金錠你拿著,幫我給春娘姐姐置辦個好點的棺木,其余的,你都拿去還人吧!”
順子愣了下,并沒有接,遲疑道:“這金錠……”
“放心吧,我一沒二沒搶。這錢是我大師兄給的,是我本來打算贖用的。”辛晴自嘲地勾了下角,“不過,現在用不著了。”
“不把事查清楚,我是不會走的!”
說完,驀地站起,像是個燃燒著熊熊怒火的斗士,目沉靜犀利,看向那斗拱飛檐、屋宇重重的后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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