飯菜端到正屋，就見帷幔半敞，里面的人朝里側躺著，依然沒有臉。

辛晴只用眼角余掃了眼，不敢抬頭瞄。因為覺得蘭姑的目時刻在盯著。

“做了什麼？”

蘭姑放下床幃，走到桌前。

只見桌上極其簡單，只有一道菜一碗羹。

“你就給娘子吃這個？”蘭姑皺眉。

“這黑乎乎的是什麼？”

辛晴早料到蘭姑會有如此反應，提前備下了兩雙筷子。

“這道是陳皮烏梅，開胃解毒止咳。黑乎乎的是因為加了烏梅和紅糖，用甘草和陳皮熬了。蘭姑姑若是不放心，大可以親自嘗嘗。”

蘭姑毫不猶豫接了筷子，替主子試毒。

一塊放口中，酸甜的覺瞬間激活了味蕾，津頓生。

蘭姑向來古井一般清冷的神終于有了一裂痕，詫異的抬頭看了一眼辛晴。

辛晴不驕不燥的站在那里，面帶微笑，等著蘭姑的評判。

“嗯，看來你確實有兩把刷子。”蘭姑放下筷子。

“行了，這兒沒你的事了，你可以走了。”

辛晴指著竹筠端來的飯菜，“您和竹筠的飯菜在這里。我瞧著蘭姑姑面冷白，無，有些像是氣兩虧之癥。這道枸杞蒸有補肝腎、益氣之功效，蘭姑姑不妨多用一些。若沒有旁的事，我先退下了。”

說完，轉走了，片刻都沒有停留。

蘭姑瞧著的背影，神里充滿了探究和驚訝。

一道的聲從床幃傳出。

“芷蘭，扶我起來用飯。”

蘭姑目中出驚喜，“娘子，是有胃口了嗎？”

床幃掀開，子眉間微蹙，發髻倭墮，面帶一倦容，病西子一般的脆弱態。

“不知怎的，聽到烏梅二字，忽而有了些胃口了。”

蘭姑趕給披上外衫，扶著坐起。竹筠也上前幫忙，支起一張小桌案在床邊，將飯菜挪了過去。

舒娘子素手執筷，夾了一枚放口中，慢慢咀嚼，緩緩點了點頭。

蘭姑見吃，頓時也放下心來。

一頓飯吃完，盤子里的已經吃了七七八八，一碗湯羹也見了底。

舒娘子用揩了角，抬頭對蘭姑道，“去妝奩匣里取只釵，賞給吧。”

蘭姑頓時嘟噥，“頭一頓飯做得用心了些，哪里就用的著賞了？那妝奩匣里的首飾都被娘子這麼賞出去了，如今已不剩多了。剩下的都是敕造的，不好拿出去賞人的。”

舒娘子微微笑了笑，“那就賞些銀子，你看著辦吧。我覺得這頓飯不只是好吃，更是用了十二分的認真在里面。那口，竟是連筋都不曾有，可見是細細剝過的。旁的不說，這十年咱們換了多廚子，哪個有這般仔細？”

“你呀，別因為蔡廚娘一個，頓時看誰都不對勁了。將軍既派來，想必是個可靠的。以后對著孩子寬容些。你瞧，人家連你都考慮著呢。”

蘭姑一聽，頓時不吭聲了，臉雖沒多大變化，到底和下來的眼神還是出賣了。

“瞧著確實是個懂規矩知進退的，只是奴婢聽到娘子中了毒，實在是怕極了。”蘭姑說到這兒，聲音有些哽咽，“奴婢實在怕再回到那提防如履薄冰的日子……娘子這半生，實在是太苦了。”

“瞧你，我還沒說你，怎麼就哭起來了？”舒娘子微微笑著，握住蘭姑的手。

“往事不可追，一切已如過往云煙，凡事都要往前看。快別哭了，咱們如今不是好好的嗎？”

“哪里好了？奴婢如何不知道，那蔡廚娘只是旁人手里的一把刀，幕后之人肯定還在這府里，今后咱們又要萬事小心戒備了……娘子明明什麼都不求，什麼都不挑，什麼都不爭，只是求得一容之所，們怎麼還是起了歹心？”

舒娘子垂下眸子，“名不正則言不順。蘭姑，終究還是咱們理虧。”

“我也不愿不清不楚的占著旁人的院子。若是可以，我想回我的家鄉余杭，家里雖然沒什麼人了，但祖宅還在，尚有片瓦可以遮，我名下尚有些積蓄，放在外頭的錢莊里，供咱們三人度過下半生也沒有問題。若你們有了心儀之人，我也可以添妝送你們出嫁。畢竟，你們跟著我這個只余殘生之人，確實是委屈了。”

“奴婢做了冠，就是為了明志，此生不嫁，只陪著娘子。”蘭姑目堅定。

“奴婢也不嫁人！娘子休想將奴婢推出去。”竹筠也跟著表態。

舒娘子笑著搖搖頭，“我不過說說罷了。余杭如今已經劃南禮朝，此生我是無法再回去了，否則，也不會蝸居在此。”

“天大地大，真要說起來，確實已經沒有我的容之所了。”

蘭姑當即安道，“這院子雖小，卻靜謐安心。若是咱們出去自立門戶，就要應付左鄰右舍、鄉紳還有府。以娘子出眾的姿容，難免不會被那些歹人覬覦。如今北周雖然初定，卻也并不太平，誰知道什麼時候就又要開戰了。”

一聽到開戰這兩個字，舒娘子頓時一愣，目中多了憂慮。

---------------

辛晴回了灶間，端了剩下的飯菜去給林子里兩個侍衛吃。

這次的侍衛已經不是前些天那兩個了，許是剛換來的新人，見了辛晴尚有些拘謹。

“我做的多，吃吧，別浪費。”辛晴笑瞇瞇的套近乎。

這二人其中一個見過辛晴，知道是云虞候的眷，于是接過飯菜，開口道，“多謝云嫂。”

辛晴笑瞇瞇的，“別客氣，你們跟云璟都是兄弟，以后你們也不用跑來跑去去東院吃飯了。每日我都會多做一些，留出你們的飯菜。”

二人嘗了一口飯菜，正覺得比東路院的大鍋飯好吃了不知多倍，又聽到不用來回跑的這個消息，頓時高興得不行，一口一句謝嫂子，一下子就跟了起來。

辛晴這麼做其實也沒什麼目的，只是覺得，不過多雙筷子，舉手之勞而已，卻能收獲兩份真心實意的激。

這后宅院的水很深，若是將來真遇到什麼危險，也好多條退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