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這麼一罵,原本還氣上頭的鄉親頓時清醒了不。
說的也是,他們咋能說手就手呢。
若是為了搶個山鬧出人命來,那豈不得不償失。
況且,以后若是回了山谷,大家還得繼續做鄉鄰,不好輕易結下梁子啊。
這時再看看自己手中抄起的家伙事兒,他們一個個不免臊紅了臉,趕忙給扔了下去
見大家伙兒冷靜了些。
周老太才緩了語氣,給了個臺階下。
“這會子咱都累得慌,一著急就難免沖,換做是誰都免不得有糊涂的時候,所以誰也別把這事兒放心上。”
李鐵匠是個聰明人,趕順著的話說。
“可不咋的,想想咱誰也沒有壞心,不過是想著能讓家里人有個歇腳的地兒,一時沖罷了,多虧了周老太罵醒了咱啊。”
鄉親們見狀,也都借坡下驢。
“對對對,咱就是太著急了,誰也別怪罪誰。”
“鄉里鄉親的,有啥過不去的,大家消消氣。”
如此一來,眾人臉面上也算是能過得去了。
只是周綿綿躺在大背筐里,卻忍不住癟癟小兒。
人的劣啊,一到要關頭就出來了。
再咋掩飾都改不了本質。
周老太斂著神,和乖孫兒一樣,也有此慨。
不過眼下,最要的還是分配這山的事兒。
總得先歇下再說。
周老太打量了一圈,見各家幾乎都有老弱婦孺。
便開口道:“既然山能容下的人是有數的,不如咱就先著孩子和老人們,余下的大人們就分幾撥,流到山里面休息,你們看可好。”
這法子雖不算是萬全,不過也是現下唯一可行的了。
大家伙兒都忙應了下來。
除卻每家的老弱婦孺外,能留給漢子們的位置是有限的。
他們便番進去歇腳,其余留在外面就當是順便守夜了。
只是夜里太寒,總不能直接睡在外面。
于是趁著家里人做飯的工夫,周老四帶了一些力壯的漢子,去砍下了些樹木。
在山前搭上一個小屋棚。
如此一來,留在外頭歇息的也算是有個敝之。
眼看著天就要大黑了。
眾人在山前燃起了一個大的火堆,用來照明和取暖。
山上的火和油煙織在一起,也算是給這寒夜添了不煙火氣。
周家這邊兒,鄭巧兒正在生火做飯。
鍋里咕嘟咕嘟煮著一鍋粥,上面的小竹屜溫著饅頭。
這時,周老太放下東西從山里走了出來,對巧兒道。
“待會兒再燒些熱水來,灌進水囊里,給咱綿綿做個湯婆子,別給這小乖寶兒凍著了。”
鄭巧兒也正有此意。
忙應下婆婆的話,又道:“兒媳婦多做兩個吧,給您也弄一個,還有二郎他們幾個也不能凍著。”
周老太琢磨了一下,擺了擺手。
“我老太婆就用不著了,就給孩子們做就。”
家里的水囊有限,大小加一塊兒一共那麼五個。
若是都用來做了湯婆子,夜里老二和老四想喝水該用啥呢。
代完了,周老太就摟了周綿綿,先進了山。
狹長的山里,只有兩盞煤油燈照著亮。
宋念喜和孫萍花提前進來選好了地兒,特地挑了個靠近口的,怕給小綿綿憋著。
孫萍花解下一直由背著的鋪蓋卷。
拿出被褥鋪在了地上。
又給周綿綿的小錦被鋪在了最里面。
就手抱過周綿綿,放進了小被窩里。
李家跟周家關系最要好,這時候自然是挨著周家安。
李老太帶著李柱子和小閨也在這邊歇下。
周綿綿躺在小被窩里,正覺得憋悶。
這時,就聽見旁邊傳來一陣竊竊私語。
周綿綿抬起小腦袋瓜,發現是那韓婆子在訓斥兒媳張碧云。
只見那韓婆子瞪著眼珠子,狠狠朝張碧云的手臂上掐了一把。
“你這沒用的,家里的糧食咋一點兒都沒了,這幾日可是天天都是你在做飯。”
原來,是韓家沒了干糧,現下正為此著急呢。
那張碧云心里苦得很,這糧食咋能是被嚯嚯了。
東西都是一家人一起吃的,難不還能怪自己不。
張碧云剛要張解釋,又被那一臉刻薄的韓婆子狠狠掐了幾下。
“你這不孝的東西,在這裝疼給誰看,難不要看咱全家挨嗎,還不快去借些糧食。”
那韓家大嫂早就嫉妒弟妹貌。
這時候也添油加醋道:“娘您別氣,弟妹生得這般人,前些天時常往家里拿東西回來,現下咱正在逃難呢,又怎能舍得著您。”
這話一出,韓婆子的心里面便更不痛快了。
既看不得守寡的兒媳出去賣弄可憐,覺得對不起自己死去的小兒子,可又不能忍著挨的苦楚。
最后全部的糾結和難都化作了怨氣。
只一腦兒地沖著張碧云。
啥也沒說,就惡狠狠朝張碧云的腹部踹了一腳。
“賤的貨,早知你不安分,當初打死也不該聽了那婆的話,娶了你這玩意兒進家門。”
張碧云疼得吭哧一聲,腦門上的汗珠子立馬滾落了下來。
只是山太黑,自然也就沒人見著韓婆子的黑手,張碧云自知賣慘無用,只能蒼白著臉去借糧食。
不遠的周綿綿看了個清楚。
這韓婆子也著實可惡得很,不過張碧云也不是啥好的。
張碧云左看右看,最后把目落在了李老太的上。
就要朝李老太借糧。
周綿綿見了,眼疾手快地爬到了李家的褥子上,小手一把捂住了李老太的眼睛。
“李,快裝睡,那韓家的又要來打秋風了。”
李老太正要起,一聽這話趕閉了雙眼。
被子一蒙蓋住了頭。
打死也不敢彈。
那張碧云捂著肚子過來,出了兩滴眼淚,正要像往常一樣賣慘。
“嬸子,我是碧云啊,找你有事兒說。”
“你咋睡這麼快啊嬸兒?”
“真的不看看碧云嗎嬸兒?”
張碧云小聲喚了好一會兒,那李老太都是不吱一聲,最后張碧云也沒了法子,只好悻悻離開。
等張碧云走了,周綿綿才拿小手捅咕捅咕李老太,給“報信兒”。
李老太一拉被子,松了口氣,臉上的褶子都了三分。
一把抱過周綿綿,摟進自己的被窩里道:“你這小丫頭咋這機靈,李可真是稀罕你啊。”
不是李老太鐵石心腸,實在是李家幫襯不起了。
那張碧云自從上一次賣慘得了甜頭,便時常過來做樣子,起初李老太還都信了。
可時間久了,自然也察覺出一二。
再也不肯做這冤大頭。
另一邊,張碧云實在沒了法子,出了山尋思著去煮點兒白水。
回去兌上些菜糊糊,也算是能給一家人充充。
誰知這時,正好遇上了守在口的周老二。
張碧云為了能在婆婆那兒不罪,只能忍著厭惡,來跟周老二搭話要吃食。
“碧云,你肯理我了。”周老二眼前一亮。
張碧云勉強出一笑意:“周二哥,我家里人現下正得,我知你家富裕,給我弄些吃食可好。”
“那當然好,你且等著,我家在做粥,給你盛上兩碗應是不打。”周老二來了神。
這時,鄭巧兒這邊剛給饅頭熱好。
一大鍋熱粥被盛在了幾個碗里。
周老二一上來就拿了兩碗,要去給張碧云拿去。
鄭巧兒忍不住住了他:“二哥,你這是給誰拿的。”
周老二撒了個謊:“還能是誰,當然是給咱娘還有你兩個嫂子,你這做弟妹的咋這麼沒分寸。”
鄭巧兒一聽也不好再說什麼。
只能由著他把粥碗拿走。
等著周老太出來拿吃食時,粥已經沒了一半。
周老太一聽是周老二拿走的,頓時來了火氣。
“這蠢的,定是又拿咱家東西去補別人家了,這麼大個人了知不知。”
鄭巧兒臉一白,好在周老太并未怪罪。
“沒事兒巧兒,粥就先著老四和孩子們吃吧,咱們娘幾個啃著饅頭也行。”
……
有了這次的教訓,鄭巧兒可會提防著周老二了。
一連著過去了兩天,鄉親們也算是在這山安下了。
這天晌午,瞅著天兒還不錯,宋念喜拉著鄭巧兒坐在外頭,用地上的積雪洗裳。
一旁的周綿綿就在地上跟三個哥哥玩兒。
這時,只見周老二又鬼鬼祟祟地跟張碧云說些什麼,宋念喜很是看不慣。
當即就冷了臉。
過了會兒,周老二瞅著周老太和孫萍花不在,便蔫吧地走了過來。
“老三家的,老四家的,晌飯咱是不是還剩了幾個饅頭,我這會子正好了,你們拿給我墊吧墊吧。”
鄭巧兒一聽又是騙人,一聲也不吭了。
宋念喜便道:“二哥,晌午剛吃過飯。你吃的也不比旁人,咋得這麼快。”
周老二訕訕道:“我和你們這些娘們能一樣嗎,你們晚上可以住山,我可以在外面守了一宿,自然得多吃些。”
宋念喜琢磨了下,不聲地點了頭。
“行吧,二哥,你且去旁邊等著,一會兒我拿了饅頭就給你送去。”
等周老二走后,宋念喜打開鍋蓋,掏出一個饅頭。
就在里面開摻了不羊吃的干草。
鄭巧兒見了忍不住驚訝:“三嫂,你這麼做二哥他不會生氣吧。”
在飯里面摻干草。這在他們山谷,可是罵人是畜生的意思。
宋念喜板著臉:“要氣就由他氣去,咱周家的糧不白給外人吃,誰若吃了就給我警醒著些。”
雖然周家現下條件不錯。
可這種算計周家的事兒,宋念喜也著實忍不了。
周老二這邊得了饅頭,拿給張碧云時,二人就都看見了里面的干草。
張碧云咋說也是個要點兒臉面的,當即就紅著臉氣呼呼地進了山。
周老二訕訕地著鼻尖,瞅了宋念喜一眼。
“這老三家的,老三都不在這兒,倒是逞上能了。”
周老二骨子里瞧不起人的病又犯了。
反正周老三也不在,他就不信這個弟妹能翻出什麼浪花來。
難不還能去娘那兒告他的刁狀不。
這天傍晚,周家人湊在一起,說起了山下的事兒。
“也不知這老三見到知州大人沒有。”周老太嘆了口氣道。
周老四干脆道:“放心吧娘,我三哥辦事兒靠譜,您就不用擔心他了。”
“真不知道咱還要在這兒待多久,一直躲在山上也不是個事兒,怪不方便的。”孫萍花說著。
現下雖然有個山和木棚可以安。
只是全山谷的人住在一起,晚上想說幾句小話都得防著旁人,真是咋想咋不方便。
更要的是,才來這兒不到兩天,就有鄉親們開始抱怨了。
無非是嫌棄這邊條件不行,有后悔的人了。
就在這時,一個漢子走過來道:“周老太,可否借給我家一些糧食,我家實在挨不住了。”
“跟我家借?為啥?”周老太疑道。
“韓家媳婦兒說的,說你家有的是糧食,就連給驢吃的都是白面呢。”那漢子理直氣壯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