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清早的，桃源村起了朦朧的薄霧。

周老四健氣十足，正要往山上去。

可走了沒幾步就覺背后涼嗖嗖的。

像是有誰在跟著自己。

周老四心眼兒活泛，故意放緩了腳步，撿了個石頭在手上。

那呂秀才還跟著正起勁兒，誰知忽然周老四一個抬手。

一塊石頭就被他往后丟了過來。

嗖的一下，正好砸中了呂秀才的腳面。

疼得呂秀才忍不住喚了起來。

周老四佯裝驚訝地轉過。

“這不是呂秀才嗎，你走路咋沒腳步聲啊，我聽著后頭有東西跟著，還以為是條野狗就尋思著嚇唬一下。”

呂秀才有苦難言。

只能干笑了兩聲：“周家四哥原來是你啊，早上霧氣大，我沒瞅著你，想著找個清凈地兒背會兒書。”

“既是這樣，那我就不打擾你了，你可得好好背啊，哈哈！”周老四笑著就往山上走了。

呂秀才見狀，只能委屈地咬咬牙。

也不好再繼續跟著了。

只是這家伙可沒那麼容易死心。

周老四也猜出他心思不正，于是等中午回家時，就把這事兒說給了周老太聽。

瞧著老四帶回來的四對野鵪鶉，周老太舒坦地笑著。

抓了其中三對扔進籠中養著。

剩下兩只就丟給周老四拿到外頭理，中午做道煨野鵪鶉。

“娘，那呂秀才要再跟著咋辦。”周老四邊拔鵪鶉邊問。

若讓這秀才瞧見那滿山跑的、野鴨，還有直往簍里鉆的魚蝦，指不定又要鬧什麼幺蛾子。

周老太鎮定得很：“也沒多大點兒事，橫豎想個法子，讓他不會再跟著就是了。”

于是等下午時，周老太拿了兩只野鵪鶉，送去了老村長家。

順便跟老村長打聽了下呂秀才是個啥樣的人。

雖說之前為了草藥的事兒打過道，可也了解不深。

呂家在桃源村住了幾代人了，老村長對他家門兒清，一聽周老太這麼問就咂了咂舌。

“呂家祖上可是出過大的，連提刑都出過倆，可誰知如今是三草驢變螞蚱，一輩不如一輩，到了呂秀才這兒，就是荒料一個。”老村長搖著腦袋哼哼。

聽他說完，周老太才知，呂家多年前也是相當風。

后來人丁稀，到了呂秀才這一代，就只剩他一個獨苗。

家中現下只有他娘倆，靠著田宅和積蓄，吃穿倒是不用太愁。

不過呂秀才四肢不勤，膽子還小，地里的活兒全靠著呂氏自己。

“呂秀才雖然不，可你家要防著他也是應當，這小子頭得很，前兩年還在鎮上幫人管過賬，聽說后來因吃回扣被攆了出去，不是個老實的。”老村長想到這兒又提醒道。

呂秀才無才無德。

還有著蛇鼠心腸。

眼看著自己科舉不，為了找份面營生，可是下過不工夫。

老村長還聽說，呂秀才一直想去沈府謀個差事。

只不過沒有門路，連沈家的大門都進不去。

從老村長家出來后，周老太便尋思著，得斷了呂秀才跟蹤老四的念頭才行。

“老四，傍晚前你再去山上一趟。”周老太從后院弄了筐牛糞遞過去。

周老四順手接過來，又有些不解。

“娘，這干牛糞不是您弄來引火用的嗎，給我做啥。”

牛糞曬干是一種極好的燃料，比普通的木柴更容易點著。

周老太冬天時弄了不，引火和燒爐子都好用。

只是現下給了周老四，自是有別的用。

“晚些你再去山上，給那呂家的秀才引過去，好好嚇他一嚇，不信他以后還敢再跟著。”周老太已經想好了損招。

周老四把耳朵湊近，聽完詳盡的招數后，立馬笑出了一口大白牙。

“好，就照娘說的辦！”

下午時，眼看著離太落山還有半個時辰，周老四拿上一筐干牛糞，就大搖大擺地出了家門。

呂秀才早就在附近盯梢。

一看趕快步追上。

只是有了清早的教訓，呂秀才可不敢再跟得太。

始終隔著幾十余步的距離。

等到了山上時，遠天邊的霞暗了下，太也快全落了。

周老四揚起角，哼笑了聲，便忽然腳下加快，迅速甩掉了呂秀才。

這可讓呂秀才有些抓瞎。

“人呢，哪兒去了？”他急得到找：“難不是去啥好地兒，有現的獵可撿？”

不然周老四只一個人，回回都能抓到家那麼多，他是咋想都不太信。

呂秀才轉悠了好一會兒，找不見人正心焦。

這時，就見不遠一個高，忽然升起了一煙。

“定是周老四！”呂秀才賊兮兮地哼著。

這便朝著那煙的方向跑去。

他腳不快，足足一炷香的工夫，才趕到地方。

可是等他被這煙霧引來后，卻沒見著周老四的人影兒。

只在地上瞧見一堆燒得正旺的干牛糞。

呂秀才不死心地過去拉。

可惜除了一手的牛糞，啥都沒有找著。

這時候，天也已經黑了，此正是山石最多之。

路極其不好走。

呂秀才看著這牛糞，正納悶著，這時躲在暗的周老四就忽然了一下。

故意唬呂秀才。

“誰？”呂秀才不免忐忑起來。

四周都暗了下來，呂秀才出手來都看不清五指，平時他就膽小，現在哪能不怕。

周老四瞇了瞇眼，又故意學著兩聲狼。

“嗷嗚～”

那呂秀才一聽，竟然有狼，嚇得他頓時魂飛魄散。

忍不住連子都尿了。

周老四趁機又使壞了兩聲，徹底給呂秀才嚇壞了。

他吱哇的就四逃竄。

一時連路都分辨不清了。

周老四暗自一樂，這才慢悠悠地下了山去。

等回到家后，周老太滿意地點了點頭。

“放心吧老四，今晚嚇他這麼一回，以后讓他跟著他都不敢了。”

周老四樂得夠嘎的，盤坐上了炕。

“娘，您是沒看見，呂秀才嚇得都快尿子了。跟個無頭蒼蠅一樣還在山上跑呢。”

周老太有竹地點頭笑笑。

“娘早聽老村長說了，這秀才書生很去山上，娘就知他定是不識山路了。今晚你給他引到那麼偏的地兒，又這麼晚了，看他咋自己下山來！”

周家娘倆說著又笑了一陣，心里頭舒坦了不。

果然，翌日一大清早，呂氏就哭哭啼啼來找老村長幫忙。

老村長雖不喜這寡婦，可村民的事兒他都是得管的，從不推。

“你說啥，你家秀才一宿沒回家？”老村長驚訝地道。

“可不是，我家兒子自打前兩年回村之后，就不咋出門，整日在家里溫書，從沒夜不歸宿過啊。”呂氏哭出了一對腫眼泡。

“老村長，我兒可千萬別有事啊，你快幫我找找吧。”呂氏嗓子都啞了。

老村長這便讓先在村里再找找。

自己再幫忙去別尋人。

尋了快大半天，呂秀才才終于找對了路，自己從山上下來了。

這一宿給他嚇得不輕。

臉上竟沒一點。

等見到呂氏時，雙都直打晃，只喊了聲“娘”，就一頭栽倒在地。

上的麻布子還著一尿味兒……

……

周老四這下子，可算是讓那呂秀才老實了好些天。

呂秀才回來后生生躺了三天，才敢下地走路。

再一見著周老四，不得趕繞路走。

周家也樂得消停，照常忙碌著自己家的活計。

過了晌午，周老三小憩過后，就要去地里澆草藥苗。

誰知這時候，趙多喜忽然帶人來了。

沈府的馬車一落在桃源村，田里干活兒的幾家人都忙朝這邊看去。

白鏢師和兄弟們見過世面，倒不大驚奇。

而那呂氏聽說是沈府的馬車后，立馬扔了鋤頭，就回家找呂秀才報信去。

“趙管家，你咋來了，可是小世子吃的又有啥不好？”周老三驚訝地出來迎接。

趙多喜臉上全是笑意，招呼著手下人把東西搬下來。

“放心吧周兄弟，我家小世子近來好著呢，這也多虧了你家綿綿丫頭啊，送來的吃食都對小世子胃口。”

聽著閨被夸，周老三心里比吃了糖還甜。

滋滋地了手：“我家綿綿是隨了我的，對了趙管家，那你來桃源村可是要別的事兒要做？”

趙多喜點頭應道：“我家老爺命我出來尋個清凈，好用來蓋個別院。”

“別院用來給誰住啊。”周老三隨口問道。

趙多喜低了聲音：“是為我家小世子準備的！”

聞言，周老三不由微驚。

這小世子本是借住，原以為用不了多久就會被接回京城。

可如今竟還要為他蓋個別院，看來這是要在杏花鎮久住了。

京城中的世子，出京常住的本就不多，如今還在住在村子里的，就更是稀奇了。

其中緣由就連趙多喜都不知。

他只知道，前兩日侯爺派人來遞了話，說是自己征戰在外幾年難以歸來。

特地支了一筆銀子，讓沈家好生照看小世子。

“侯爺又說，小世子子弱，找個清凈之所住著更便于養病，最好是鄉下。”趙多喜低聲道：“侯爺還特地囑咐了不許小世子別院的所在，像是要瞞著誰似的，所以周兄弟，你也切記不要跟旁人說。”

若非趙多喜極其信任周老三，也是不肯輕易相告的。

為此，就連他這次帶出來的下人，都是家生奴才。

為的就是不走風聲。

周老三不由疑，蓋個別院，為啥如此小心？

到底是為了防誰呢。

趙多喜還要多去幾個村子挑挑地方，只在桃源村轉了一圈便要走了。

臨行前，趙多喜打開送給周家的食盒。

里面裝的竟全是小孩子吃的糕點。

周綿綿聞聲趕忙噠噠從屋里出來。

“這些都是我從小世子的食閣里帶出來的。”趙多喜蹲下來笑道：“小世子聽說是周家為沈府送食材，特地讓我拿來做賞，綿綿丫頭你可喜歡？”

雖說是給周家的賞賜，可清一都是給孩子吃的。

一看就是為周綿綿備下的。

兩小碗糖蒸酪，是那碗就是汝窯出的，小小一只甚是致。

還有一盤杏仁、一盤豚皮餅兒、兩碟桂花蒸栗糕，一小盒龍須。

最后還有一只玉制小碗盛著的藕甜圓子。

周綿綿饞地抱著小碗，忍不住先吸溜了一口甜湯。

趙多喜見喜歡，心里可樂了。

“小世子脾氣倔得很，平時連話都說，他肯開口主讓我送點心過來，也是難得啊。”趙多喜笑得合不攏。

說罷，又朝周老三作了一揖。

“以后我家小世子的飯食，就得多勞周兄弟費心了，他可算肯多吃了些，還你以后多送些清淡可口的春菜來。”

“那是一定！”周老三笑著應道。

不過這事兒就得靠綿綿了！

周綿綿抓著兩塊豚皮餅兒，吃得小兒噴香。

心下又覺得那小世子倒還不錯了，也沒那麼壞壞。

于是這就嗚嗚吃著，跑回屋要進靈池，看看還有啥可口的菜能拿去喂小世子！

看著沈府的管家待周家如此客氣，又是稱兄道弟又是行禮作揖。

呂秀才躲在旁邊，不由目瞪口呆。

“娘，快備下一份厚禮。”他急著催促。

呂氏不解：“給誰？”

“自然是給周家。”呂秀才眼底出得意：“想不到，周家竟同沈家如此相，我若使些銀錢，那周老三定能為我在沈家謀個好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