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墉微微瞇著眼看了看外面的天，又回頭看了看三法司眾人，這才看向了莫言。

反攻的時候到了。

他假裝嘆了口氣：“為商人，牟利實為本，是我有罪，但即便我有罪，審我判我的當是大瑨律法，而不是別的什麼人。我現在可以明說了，堂上所呈的軍糧賬目，實為假賬，就如剛才那位尚方書院的學子所言，賬目上的天干地支，確實別有文章，但他自作聰明了，并非他所言地對應真實賬目，而我故意留下的標識。實話說，我一早就得到消息說朝中安西梁暗探，要害于我，便作了這樣的一份假賬，我當時就想到了這樣一個法子，我料定這份假賬一旦落到暗探手中，必定大做文章。果然如我所料，莫言便拿著這份假賬目來了，還編造了一份什麼大瑨兵馬圖，還同樣弄了個標識出來，好讓案子辦的下來，罪定的下去，要在云夢要了我命，賣國，乃至滿門抄斬的死罪，不但要我死還要我吳家都死絕。”

莫言鎖眉頭，一苦笑掛在了角：“我為何要害你？你倒是說出個理由來？”

“無非就是我吳家與朝廷關系切，圣上自從利州水災之后，就有心要治理三江。想我大瑨地大博，三江中下游土地沃，為我大瑨糧倉。卻因三江連年災患，春耕缺水，夏季泛濫，洪水暴發時，江水奔涌，淹沒良田，洪水退去后，沙石千里，一片廢墟。這樣三年一小災，五年一大災曠古至今，朝廷每年要花費大筆的賑災銀兩。但三江若治理好了，則可利用三江，做到防洪灌溉水運，既可灌溉繁田，又能利用水運調集糧草兵馬，往西可攻打西梁，往東又能抵東南海賊，一統天下。可要修建這樣一個千年工程，耗時、耗力，耗財，還要設法解決河道之間的水流落差。為此，朝廷還在遍尋人才，即便是修建好了，往后還有歲修等等，都要銀子，這些都還好說，最難的是找到一位通水利，改造三江的治水謀士雄才。”

堂上皆寂，眾人都以復雜的目看著他，很多人第一次知道，原來治理三江這麼復雜重要。

江川看他的眼神也變了，從一開始只覺得吳墉詭詐、貪婪，不失為商人中的鬼才，現在發現他遠比自己想象中復雜，尤其是他談到三江治理，竟讓他恍惚了……

大雨磅礴，百里長堤，滾滾溟江水，無數漕公在夜以繼日地修固著大堤，從上游沖下來的尸堆積如山……

河堤上還有一來不及加固的地方，被大水沖開了，幾十漕公不顧地手挽手跳水中……

“啪——”一聲驚堂木響，把江川在恍惚中拉回到了現實。

孟琢不好奇：“吳墉你能否解釋一下，西梁人為何要害你？”

吳墉：“我吳字號以國為先，自愿并有能力承擔得起這樣浩大工程的供應，治理三江也是我畢生心愿，我夫人和我未出世的孩子皆因水患故去，沒有水患他們就不會死。滅了我吳家，瑨國必然會推遲三江治理，而這也只是他們第一步，吞沒大瑨才是最終目標。”他抬手指著莫言厲聲道：“這就是西梁與諸國的野心，也是你莫言的心思。”

莫言定定地看著他，并未接話，他這番慷慨激昂陳詞，差點就把他打了，但他還不至于被打，因為據紅衛掌握的線索來看，這些都不過是他罪的托詞，不愧為竊國大盜，可惜此番因不懂賬目，落他布置好的陷阱，只能愿賭服輸。

孟琢、陸照陵、左瑭相互看了看，微微松了口氣。

孟琢的腔調變了，連稱呼都改了：“吳大人，真正的賬目在哪？立即呈上來。”

“就在公堂之外。”

白顯貴雖然被當堂哄了出去，但他并沒有離開，一直等候在公堂門外，此刻聽到傳喚，立即進得公堂，將吳墉一早代給他的賬目呈了上去。

三人看完之后，小聲商量了一番，驚堂木拍了下去：“西梁暗探莫言用一份假賬陷害我大瑨商人吳墉一案，證據確鑿，判莫言斬立決，其同犯西梁暗探江川，押大牢另行置，立即執行。”

整個大堂上一片安靜。

兩名衙役上來押著莫言向大堂外走去，另外兩名衙役押起符羽便走。

門外，適才還是麗日清空，突然天邊涌起了烏云，一瞬間便把天空罩住，無數只飛鳥從天上掠過，聲震耳。

押送犯人前往刑場的孟琢出了公堂，仰頭了，問邊的云夢員：“這些鳥是怎麼回事？往日也是這樣嗎？”

那云夢員連忙答道：“回大人的話，從前未嘗見過！”

“這就怪了！”孟琢皺了皺眉。

而隨后出來的江川，也不抬起了頭，看向天空的眼神多了一迷茫，丁牧云再不把證據送來，莫言就要人頭落地了。

猛然間，他聽到了一陣疾馳的馬蹄聲。

是欒云飛！

一見到江川，欒云飛便道：“我正要出城時，聽說案子判了。還有個消息要告訴你，西梁人在沙丘附近布下大陣，箱子里裝的都是硫磺火藥，八百梟士全都去了，羅石也去了，對付這種陣法，他有經驗……”

后面的話，江川聽的不清，此刻他心中，只有一個念頭：不能再等了！

即便是這番急之下，他還是恭恭敬敬地朝著欒云飛施了一禮：“欒總教習，可否借你的驚雷一用？”

未等他說完，驚雷似是聽懂了一般，已經走到了他邊。

江川上馬，剛要說話，就聽欒云飛揮了揮手：“去吧，法場上的事，我能拖就拖……大不了便劫了法場！”

不過最后的那句，江川并未聽見，驚雷已經如疾風般飛馳而去。

守城的士兵只覺得面前刮過了一陣風，連影子都沒看清，一人一馬便已經出得城去。為首的兩人面面相覷了一番，其中一個疑著問道：“剛才莫不是是有人出城去了？”

另一個探頭朝外看了看，撓了撓頭：“是刮過去一陣妖風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