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已打算休了,就不會說這樣客氣的話。
這與他之前想的也相符,只是此時心中更有把握了一些,便越發笑意滿盈,說道:“阿寧知道元毅定是為朝中之事焦頭爛額,怎會如此不懂事,我聽說這幾日怠惰散漫,不梳洗不理事,就在房中待著,便好好說了一頓,向來是知書達理的,想必過兩日會有所改善。”
駱晉云回道:“大哥言重了,若是不適,休息幾日也無妨。”
薛棠笑了笑,說起朝中的事。
“聽說這兩日史臺那邊的劉伯俞上奏彈劾了你,雖是些捕風捉影的小事,但聽著也讓人心煩。家父得知后,今日一早就給他父親寫了幅字,過兩日我給他送過去。他父親劉老先生尤其家父的字,每次見了便夸贊不已,奉若至寶,若得了這字,想必也能訓斥那劉伯俞幾句,讓他收斂些。”
駱晉云回道:“如此,就多謝岳父及大哥了。”
他心里明白,薛棠并沒有夸張。
薛諫以駢文和詩書聞名,在文人士子中的地位,在朝沒幾個人比得上。據說薛諫每出一首新詩,不管是在朝員,還是書院學子,都爭相抄閱拜讀,之如狂。
如今薛諫做了閑職,在朝中沒了威,但在讀書人眼里卻還如神明。
而文,就是讀書人。
薛棠的意思是,駱家之于薛家,是需要依附的新朝權貴,而薛家之于駱家,也很重要。
他大概是知道了那晚的事,所以來找薛宜寧,來找自己。
他想穩固兩家的姻親關系,剛才那番話,是討好,也是承諾。
討好他,說岳父主幫他。
承諾他,薛家會一直幫他。
兩家一榮俱榮,一損俱損,共同進退。
最后,薛棠說起幺妹薛宜貞當嫁,已許配任國子監司業的紀家,下月紀家到薛家提親,到時邀駱晉云與薛宜寧一起去薛家同聚,駱晉云承諾一定前往。
到此時,雙方幾乎就已經確定,兩家姻親關系不會有變。
送走薛棠時,駱晉云站在和正堂院,看著他的影,出神許久。
不知為何,他這樣回復了薛棠。
這一場談話后,他再說要休妻,便有些出爾反爾了。
所以他不能再休妻了,書房那張休書作廢了。
一瞬間,他松了一口氣。
連日以來的云散去了,他突然覺得慶幸,輕松。
于是這一刻他突然明白,其實他并不想休了薛宜寧。
若要休,在那天早上他就休了,出休書,通知薛家來接人,一日便會辦好此事。
可是這事卻一拖再拖,拖到許多人都來阻止他,拖到薛棠來同他言和。
其實他明知母親會反對,明知妹妹會抱怨,也明知薛家若知道他猶豫,會想辦法穩住兩家關系。
他就是在等,等這些阻力到來,然后他就好順理章,告訴自己薛氏該休,可大局為重,還是暫且留下。
這就是他的目的,他的想法。
他就是想留下,如今,木已舟,局勢已定,他留下了。
夜幕來臨時,他再次進了金福院。
玉溪子清看見他,皆是屏氣凝聲,神不安。
們不知詳,但也大概知道出了事。
薛宜寧已經三天不整儀容,不理事務,閉門不出,期間老夫人讓人來請了兩次,也不理不睬。
直到上午薛家公子過來,才讓說了幾句話,然后在公子走后又是哭,哭了一會兒,仍是這樣呆坐。
若不是夫人說不用,們真的要去請大夫了。
將軍對夫人的態度向來涼薄,以前便看不順眼,現在這樣,不知會怎樣。
更何況,們至今不知那晚夫人出去做什麼了……
駱晉云仍是讓們退下。
待們出去,帶上門,駱晉云走到了薛宜寧面前。
仍是坐在之前那張坐榻上,臉似乎又小了,掌大似的,靜靜坐在坐榻角落里,一言不發。
他看一會兒,說道:“下午你哥哥來找過我。”
薛宜寧不回話。
他繼續道:“你與那裴昭玉的事,他自是清楚,想必,他也同你談過。他與我談,意思是仍希兩家為秦晉之好,互助互利,共同進退。
“他還說,下月你妹妹定親,屆時邀我與你同去一聚,我同意了。”
薛宜寧緩緩抬眼,目落在他上。
他看著道:“母親與晉雪都不愿你走,我也不想節外生枝,休妻再娶,徒增笑料。所以,我想問你,你還愿意做這駱家的夫人嗎?還是一心解,要我放你回家去?”
薛宜寧開口,聲音低低的:“將軍若愿網開一面,既往不咎,我自然激,也愿意留下。只是……我傾慕他,掛念他,怕是這輩子也忘不了,將軍威風赫赫,怎能容忍我這樣的心思?”
駱晉云冷聲一笑,不在意道:“那又如何,只要你子是清白的,給我駱家的脈是清白的,我不在意你心里想著誰。只是從今往后,那晚之事,你不可再犯,若再犯,我不保證能放過你,放過薛家。”
薛宜寧這才驟然明白,是自己想得太多了。
之于他,就如同手中的刀,座下的馬,只是一個工而已,只要它們能為他所用就行,至于那刀是不是有想法,那馬在思念誰,他不在意。
的清白,在新婚之夜給了他,他心知肚明。
在駱家,裴雋在南逃,他們沒有見面的機會,沒那個可能與他私通,污染了駱家脈。
所以,他不擔心,無所謂。
點點頭:“好……謝將軍。”
到此時,駱晉云突然覺得之前輕松下來的口又堵了起來,難得不過氣。
他沒去理睬,看著冷聲道:“繼續做駱夫人,就如之前那樣,你之前做得便不錯。只有一條,我駱家雖只是草莽武夫之家,卻也須有香火為繼,你至,該誕下嫡子,所以有些藥不能再,你明白嗎?”
薛宜寧再次點頭,緩緩道:“我明白……我,不會再。”
說到最后,語中已帶了幾分悲愴。
這句話出口,便是與以往作別,徹底放棄了,徹底死心了,也徹底認命了。
從此就是駱夫人,生是駱家后院的當家主母,死是駱家祠堂的一只牌位,從此,再無變數。
駱晉云沒理語中的痛楚哀戚,似乎并不在意,然后道:“既然說定,那你明天便去見見母親吧,以為這幾日你是因要被休棄而灰心喪氣,所以不理事務,你去向認錯,不會多怪罪你。”
“好。”幽幽回答。
駱晉云不知還能說什麼,似乎就是這樣了。
他站立片刻,發現確實無其他話可說,便轉走向屋外。
此時薛宜寧突然在他后道:“松月和戚進……如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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