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的，梁勝秋，試鏡結果會在三天之后公布。”

　梁勝秋向幾位評審告別，離開的時候低聲對顧蕭惟說了聲“謝謝”。

　他深吸一口氣，能夠覺到剛才自己的表演獲得的好度還是比較高的。

　此時的評審們熱烈地討論了起來。

　“我覺得梁勝秋真的很不錯，把兩個人之間的對峙展現出來了。而且他敢于去面對陸屏楓這個人的暗面……”副導演開口道。

　夏曇卻皺了皺眉，“暗面？我到現在還沒寫明白陸屏楓這個角真正的暗面是什麼。”

　制片人勸道：“夏老師你就是太執著了，有些東西不需要弄得那麼明白，甚至于觀眾看完了電影都未必能注意到你心里想的問題。”

　導演盛云嵐的眉頭卻皺了起來，保溫杯放下的聲音有點重。

　“你們真的認為陸屏楓的暗面到底是什麼，是一件不需要執著的事嗎？”

　副導演愣了一下，他能覺到盛導生氣了，適時地沉默。

　但是制片人卻沒有覺到，而是繼續說：“陸屏楓的暗面……不就是有反社會人格嗎？只要有人包容他、溫暖他，比如何慕演的小白兔……又或者像梁勝秋那樣提醒他、守護他不要越過界限！這不就了？”

　盛云嵐很沉地呼出一口氣，再次看向顧蕭惟，“小顧，你覺得呢。陸屏楓這個角的暗面到底是什麼？”

　顧蕭惟的視線看向門口，仿佛正等待著誰。

　他緩然開口道：“所有人都認為他心有野，才對他的畫趨之若鶩。可是到底他是不是野呢？”

　后半句話顧蕭惟的聲音很輕，卻讓這個空間安靜地讓人心疼。

　夏曇的手指很輕微地勾了一下，仿佛終于明白了陸屏楓這個人真正的問題是什麼，讀懂了考題，卻還是沒能得到答案。

　盛云嵐嘆了口氣，“下一位吧。”

　也許不僅僅是夏曇在找答案，顧蕭惟在琢磨陸屏楓這個角的時候也在尋找答案。

　門吱呀一聲被推開，一個穿著淺休閑襯衫和卡其休閑的男人走了進來。

　他的眼睛很明亮，目卻溫和，淡然一笑：“盛導、錢導、黃總還有夏編劇，你們好。我是引川文化的嶼。”

　這樣清潤溫朗沒有攻擊的聲音讓所有人有些疲乏的神忽然振了起來。

　夏曇沒有忍住一直看著嶼，記得經常在網上看到嶼跟何慕長相相似的說法，可當嶼出現的時候，夏曇只覺得眼前一亮，這個男人有著何慕沒有的清絕氣質，只是一眼而已，夏曇仿佛看見清輝月照亮幽深的夜。

　……這正是心目中的溫煜馳啊。

　制片人黃蘊什麼男子沒見過，但看見嶼的第一眼不得不嘆——不愧是江引川簽下的第一個演員啊。

　而顧蕭惟，從嶼進來的那一刻起，就側目以視線追隨。

　導演盛云嵐不聲地點了點頭：“嗯，如果你準備好了，就開始表演吧。”

　嶼走到了沙發邊，很隨地躺了下去，雙彎曲微折，一只手搭在小腹上，另一只手放在臉頰邊。他沒有刻意將臉轉向椅背，而是毫無防備地面向顧蕭惟站著的方向。

　不過兩三秒而已，嶼營造出了一種因為疲倦而睡的狀態。

　和之前的無數次試鏡一樣，顧蕭惟站在了沙發邊，垂著眼看著嶼。

　仿佛深夜中的野正觀察著自己的獵，傾聽著對方毫無防備的呼吸，過這軀殼看到他流著的和脆弱的生命。

　周圍沒有人說話，旁邊的工作人員不自覺地連呼吸都變得小心。

　驀地，嶼的眼皮了一下，是閃電劃過將漆黑的公寓照亮。

　他的睫了，睜開了眼睛，在對上顧蕭惟視線的瞬間，腰腹發力就要彈坐起來。

　但是顧蕭惟卻先發制人，一手掐住了他的脖子，單膝迫著他的腹部，輕而易舉地將他摁回了沙發上。

　當顧蕭惟俊的臉靠近他，清冽的梅花香和著雨水的氣息彌散開來。

　那不是男士香水的味道，而是……今早下了一陣細雨，顧蕭惟也許從庭院中路過了梅花。

　這味道清淺又孤獨，讓人心生憐惜。

　嶼看到了一雙深沉而無的眼睛，對方靠得越近，那優越得讓人過目難忘的五就越來越細致清晰。

　“陸……陸先生？”嶼皺了皺眉，隨即呼出一口氣來，“你是怎麼進來的？”

　他既沒有像何慕那樣瑟中帶著恐懼，也沒有像梁勝秋那樣和顧蕭惟較勁，反而因為看清楚了對方是誰而展現出放松的姿態，毫無抵抗也沒有爭鋒相對。

　夏曇看著嶼，忽然意識到這才是溫煜馳面對陸屏楓時最好的反應——因為相信他沒有惡意，所以既不會害怕也不會反抗，相反有一種他在包容和安陸屏楓的覺。

　“你沒有關好門。”顧蕭惟的回答明明和之前一樣，音質冰冷，可卻讓人聽出幾分放松的溫和。

　嶼抬手捂住自己的眼睛，整個人仍舊是慵懶疲倦的狀態，像是在思考自己是不是真的沒有關好門。

　然后，他笑了一下，輕輕拍了拍還掐在自己脖子上的手，“您可以把手拿開了。如果沒停電我還能請你喝點熱……速溶咖啡。”

　“速溶咖啡”那四個字從嶼的間念出來，帶了幾分調侃的意味。

　“我是來殺你的，就像殺死那個生一樣。”顧蕭惟開口道。

　他的五郁深沉，逆著中是捉不卻致命的。

　嶼看著他的眼睛，上的笑意也斂去了幾分，很認真地回答：“我是個法醫，我與尸對話，我只相信他們告訴我的事實。”

　而顧蕭惟則靠得更近了，像是要通過眼睛看嶼的大腦，你是說你與尸對話所以不畏懼死亡……還是尸告訴你兇手不是我，所以你對我毫無畏懼？

　“我是個畫家，我與死亡對話，我只相信死亡這種確定的。”

　顧蕭惟放開了嶼，卻依舊將手撐在他的耳邊，長久地看著他。

　由始至終，嶼全都很放松，這種游刃有余讓他在面對顧蕭惟的氣場時收放自如，兩人之間的相互試探、揣和你來我往吊起了現場旁觀者的興致。

　可就在這個時候，他們的表演結束了。

　顧蕭惟站了回去，嶼坐了起來，走到了幾位評審面前，“我的表演已經完了，不足之請各位評審指教。”

　副導演和制片人看了看彼此，心里都明白這個溫煜馳跟顧蕭惟的陸屏楓匹配度是真的高。

　“要說指教之……”盛云嵐抬起眼來，所有人都看向他，“短短這麼幾分鐘，我指不出你有什麼瑕疵，反而像個老戲骨一樣演技很有層次。”

　在場的人都愣住了，盛云嵐的脾氣有點晴不定，可以很溫和，也可以很毒舌。

　他不會因為禮貌、客套或者同去稱贊任何人，之前已經面了將近二十個人了，哪怕是表現最好的梁勝秋都沒有得到盛云嵐的稱贊，但對于嶼，他毫不吝嗇地說“演技很有層次”。

　“謝謝盛導。但我想要拿到這個角，應該不會這麼容易。不如就此公布附加題吧。”嶼笑著說。

　之前來試鏡的演員多都對盛云嵐心存敬畏，但只有嶼敢在他面前直言直語，關鍵是沒有人覺得那是冒犯。

　盛云嵐很淡地笑了一下，“附加題不是我出，是編劇夏老師來出。”

　說完，他看向夏曇，朝著點了點頭，示意如果有什麼想問的，就問吧。

　夏曇的心生出一種期待，看了嶼和顧蕭惟的表演，有什麼在心中安耐不住就要噴薄而出。

　想要抓住這靈，可它卻千頭萬緒，也許嶼能給一個確定的答案。

　“謝謝盛導把提問題的機會給我。”夏曇看向嶼，“嶼，你覺得……溫煜馳是怎麼看待陸屏楓心深那頭野的呢？”

　“如果你覺得氣氛不夠，也可以對著陸屏楓說。”盛云嵐指了指沉默地坐在一邊的顧蕭惟。

　“啊，能繼續跟顧老師對戲，那好啊。”嶼笑了笑。

　他坐回了沙發，雙手搭在膝蓋上，微微前傾看向顧蕭惟。

　而顧蕭惟的神幽冷，像是在黑暗中佇立太久的雕像，哪怕給予日和擁抱也無法真正溫暖他。

　大家以為嶼會醞釀很久，但沒想到他直接開口了。

　“陸屏楓，我看了你媽媽那個案子留在警局的檔案。”

　嶼的語速不不慢，娓娓道來。

　坐在相隔五六米遠位置上的顧蕭惟看向了他。

　“檔案里有很多照片……照片里的你那麼小，眼睛里都是對母親的依。你很，對吧？”

　嶼的語氣很輕，那并不是刻意的溫，而是讓陸屏楓相信這個世界上還有人在意他的喜怒哀樂。

　“你期盼著也能你……你盼著一直在你的邊，也許一你的頭頂，也許給你一個微笑。然而給與你最長久的，最溫和的一次陪伴就是躺在你的邊——在睡中走向死亡。”

　顧蕭惟的表不再是郁，而是抑的，仿佛在層層冰層之下也有寂寂燃燒的火焰。

　嶼看向的目很深長，他對他的理解，在世俗的定義之外。

　“陸屏楓，我不覺得你有什麼反社會人格，你只是得到的跟我們不一樣。就好像我的媽媽在滂沱大雨里抱著我去醫院，那是我理解的。而你理解的是因為母親死亡而獲得的陪伴。我們只是這點不同而已。”

　顧蕭惟的眼睛瑩亮，折著頭頂的，他專注地看向嶼，就像一場虔誠地奔赴。

　“陸屏楓——如果有人真誠而熱烈地你，像伊卡路斯背著蠟做的翅膀也要接近你，像執著的夏蟬一定要見識到冬日的冰……你也會上向死而生的。”

　在溫煜馳的眼里，陸屏楓沒有暗面。

　所以不需要界限，也沒有所謂的底線。

　陸屏楓不是野，而是心中開滿玫瑰卻無人知曉的年。

　這，才是真正的救贖。

　夏曇終于恍然大悟，看著嶼不知道該怎樣表達心的謝。

　這個劇本讓熱，也讓飽折磨，如今終于可以過去了。

　“啪——啪——啪——”

　三聲掌聲響起。

　大家順著聲音過去，才發現竟然是盛云嵐。

　老天鵝，盛云嵐竟然鼓掌了？雖然臉上還是那副別人欠了他錢的表。

　副導演、制片人還有夏曇互相對視，看來盛云嵐真的很滿意嶼。

　“你對角的理解很有意思，也為我們帶來了新的角度。”盛云嵐開口道。

　“導演謬贊了。我也是因為顧老師的演繹才有了這些想法。”嶼側過臉去看向顧蕭惟。

　這才發現他的睫泛著輕微的意，這家伙果然還在戲里。

　只有細膩的人，才能跟角共。

　所以，顧蕭惟是表面冷淡其實心底的人。

　“好的嶼，很高興看到你的表演。”制片人笑著說，“回去之后注意一下郵件和電話，我們會通知所有試鏡者結果的。”

　“好的，謝謝。”嶼笑了一下就離開了。

　其實聽到制片人那句“注意一下郵件和短信”，嶼就知道自己拿下這個角應該穩妥了，因為制片人很顯然怕他沒接到通知試鏡結果的電話，特地他注意。

　他不知道的是關上門之后，試鏡間里的氣氛。

　制片人笑著看向盛云嵐，“老盛，能遇到這樣一個形象、氣質這麼合角的演員可不容易啊。可別猴子掰玉米，最后一個大的都沒掰上哦。”

　副導演在試鏡之前也有點擔心盛云嵐太執拗，萬一沒選到合適的還真來個拒不開機，沒想到天降嶼，副導演暗暗松了一口氣，“老盛，嶼是引川文化的。你比我們更了解江引川，他簽下的第一個演員肯定不是繡花枕頭。”

　而夏曇此時的心都飛到電腦前了，就想開啟瘋狂碼字模式。剛才嶼和顧蕭惟的那一番對戲真的太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