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舒的考點在西城的一所中學,考試那天，林聽軒特意倒了班，騰出時間來,一大早來接，然后送過去考場。

天冷的，穿著棉猴，帶著圍巾,把自己裹得嚴嚴實實的。

林舒特意去看過,那個考場的條件并不好，寒風直接過破敗的門往里面鉆，所以為了考試的時候不至于因為挨凍而導致冒生病或者別的,必須穿厚一點。

到了考場,發現陣勢還大的,考場外面都是人，還看到幾個班里的學生,那些學生見到很興,表示一定要努力考，考出好績。

學校的王校長和黃主任也來了,拎著一個大網兜，里面是烤白薯,熱騰騰的,還帶了茶缸子和暖壺，他們是怕萬一有學生沒吃飯不方便,想著隨時照應下學生。

也有學生突然發現忘記帶準考證,他們就幫著趕想辦法回去拿。

現場竟然還設置了醫務點,是防止有學生有什麼突發狀況的。

可以看得出，為了這次考試,上級部門也是下了大心思了，這讓在場的考生心勁兒更大了。

這次看來真的和以前不一樣，確實是要靠著真本事來上大學了！

最后終于進了考場，林舒深吸口氣，讓自己盡量放松。

當拿到試卷的時候，的心便徹底落定了。

果然，1977年這場高考匆忙而簡單，一切都是復習過的，一切都盡在掌握之中，只要小心翼翼別出什麼差池就行了。

這場高考一共考了三天，第一天考政治和理化，第二天考數學和語文，第三天則是部分院校英語的加試，林舒也申請參加了英語加試。

其實考完了頭兩天后，林舒的心已經放下來了。

這次的題目出乎自己意料的簡單。政治題目幾乎都囊括在公公給自己的那份材料中，而那些材料都是老辣周全的分析，幾乎不需要腦，直接把那些分析對應下題目就行了。

數理化實在是不難，數學題的大題竟然是（x-1）開號=3-x，解這麼一個方程，這在后來本就是初中生題目，林舒甚至覺得自己好像復習得太高深了，數學試卷只用了三十分鐘做完，剩下的時間便是反復不斷地驗算結果。

至于語文，作文分竟然占比百分之七十。

后來讀過不書，文筆還不錯，甚至還曾經在《當代》等一些要雜志上用筆名發表過一些豆腐塊文章，很歡迎，現在只是寫一個高考作文，依的閱歷和積累，自然不在話下。

至于剩下的三十分的題目，也不敢掉以輕心，認真作答，每一道題都仔細分析，那些古文的出甚至都心標記出來，偉人同志曾經在哪篇文章引用過也都寫下來。

多有些炫技的意思，主要是自己實在是準備太過充實，這些題目都不夠自己發揮了。

第三天上午考完英語后，冬日的照耀在臉上，只覺得渾懶洋洋的舒坦。

考完了，發揮得很好，至自己是滿意的。

至于能不能上北大，不知道，但總歸來說，沒辜負自己的斗，在這場改變人生的戰場，出了滿意的答卷。

這個時候，有些松懈，突然發現，其實有時候要的不只是結果，而是那個拼搏的過程，至曾經為自己的夢想拼搏過啊！

就這麼恍惚著往外走，突然，后一個聲音道：“小林老師。”

乍聽到這聲音，回頭看，便看到了李紅柱。

李紅柱戴著一頂雷鋒帽，穿著一件半舊的軍綠棉襖，背著一個帆布挎包。

林舒看到他，也有些意外：“李紅柱，考得怎麼樣？”

李紅柱：“我是從暑假開始學習的，到了放開高考，我就發苦讀，反正該復習得也復習了，該做的也都做了。”

林舒：“全都做了？全都做完了的話，估著還不錯。”

李紅柱笑了下：“謝謝老師吉言，希我能考上吧。”

林舒有些驚訝，想著看來他現在進步不小，當下忙道：“你心存高志，這真不錯。”

李紅柱：“我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考上，但我覺得自己復習得還可以。”

林舒聽這語氣，倒是有些把握的樣子：“既然你自己有信心，那應該沒問題吧，反正我們就努力試試吧，萬一運氣不好，再想別的路子，只要我們有實力，我覺得總歸有學校可以上。”

李紅柱點頭，一時著林舒道：“小林老師，我想謝謝你。謝謝你沒有把我送去派出所，謝謝你那天給我說的那些話。”

林舒倒是有些不好意思了：“怎麼突然這麼說，那也沒什麼，都是小事。”

李紅柱：“那天你和你們班同學說的話，我其實在教室外面聽到了。”

林舒：“那我們一起加油，到時候都上大學。”

李紅柱眼圈有些紅了，不過還是道：“是，小林老師，希我們能考一個好績，實現自己的夢想。”

林舒看他這樣，也有些慨：“李紅柱同學，借你吉言，希我們都能有一個好前途。”

走出校門后，不人都涌上來，家長們老師們都開始問起來考得怎麼樣，林舒在人群中看到了林聽軒。

林聽軒一把把拉一旁，讓坐自行車上，帶離開。

林聽軒哈哈笑著說：“怎麼樣，考得好吧？今天咱吃點好吃的，你想吃什麼，哥請你！”

林舒笑：“我也不知道，還是回家吧，大哥肯定做了好吃的。”

林聽軒：“走走走我們回家！你現在可是參加了高考的大功臣，必須犒賞你！”

接下來的日子，林舒很有些醉生夢死了。

高考完了，整個人瀉了勁兒一樣，在家里胡吃海喝的，手里不缺錢，還有自己那公公送的外匯券，大幾十塊呢，就帶著關彧馨跑去買了服鞋子還有好吃的，可勁兒花吧。

這兩天時不時也有學生找上門，雖然高考績還沒出來，但是大家松了這口氣后，便開始來拜謝老師了，手里都提著東西，一個接一個地來，林舒是不要的，但是架不住大家都往家塞，以至于關彧馨都有些犯愁了：“這麼多好吃的，咱怎麼吃得完啊!”

這麼過了兩天，陸知義來了，先問了考得怎麼樣，之后直接把接到陸老爺子那里去，過去才知道，陸家大家伙都在，正打算一起吃個團圓飯。

陸老爺子看到林舒也高興：“聽你父親說，你報考了北大應用理系？”

陸老爺子這一說，在場一群的堂兄弟姐妹都過來，其中的七堂妹道：“你報考了北大？考得怎麼樣？”

這位七堂妹報考的北京郵電，不過沒太考好，正忐忑著。

林舒：“還行吧，結果沒出來，誰知道呢。”

大家一聽那語氣，倒仿佛有點把握，都紛紛圍著問起來。

誰知道這麼說著，就聽那七堂妹道：“五嫂，你大名什麼來著？”

這一問，旁邊媽馬上掃一眼：“你怎麼說話呢，沒大沒小？”

其實平時也就罷了，晚輩說話隨便點也沒什麼。

不過一則林舒是新媳婦，大家對多幾分照顧，二則新媳婦進門沒三個月，陸殿卿就出國了，倒是把這新媳婦扔在了娘家，人家參加高考這麼大的事自家人都沒管，也算是覺得虧欠，所以今天大家聚在一起吃個飯，對林舒自然多有照顧，是什麼事都可著的。

林舒倒是沒在意，笑著說：“我姓林，大名林舒，怎麼了？”

七堂妹一聽：“你今年高考作文寫的什麼？”

林舒有些詫異，不過還是道：“我作文題目《握住人生的選擇權》。”

其實有點不太想說，畢竟為了寫好那篇占據語文總績百分之七十的作文題，可以說是嘔心瀝，把自己的痛苦和慶幸全都進行藝加工，好生一番渲染，寫了一個聲并茂。

比較剖析心的作文，讓不太悉的自家人看到，還是覺得怪怪的。

誰知道那七堂妹卻突然道：“那就是了！我就說嘛，我就記得五嫂這個名字，我果然沒記錯！”

這麼大驚小怪的，大家都納悶：“到底怎麼了，瞧你這是說什麼呢？”

七堂妹激得差點蹦起來：“我這不是也參加高考嘛，我當然比較留心報紙，你們沒看今天的《人民日報》嗎，報紙上刊登了今年高考的一篇作文！題目就這個，名字林某舒，匿了中間那個字，不過我覺得天底下沒這麼巧的事，十有七八就是我五嫂了！”

啊？

這一說，大家都納悶了，陸老爺子也來神了，催促著晚輩：“快，快把今天的報紙拿來，我看看。”

于是大家都去找，《人民日報》很快被找出來了，大家全都圍過去，窸窸窣窣翻了一番：“找到了找到了！”

林舒到了這個時候，都有些呆了。

高考才結束三周，覺得距離出績還很遙遠，本沒多想這些，腦子里醉生夢死的就是吃吃喝喝放輕松，誰想到，突然被人提起這個。

關鍵是——

《人民日報》的作文真是的？如果這麼巧就是的，那——

林舒忐忑又有些無奈地看著陸老爺子戴上了老花眼鏡，然后大聲地念了出來：“在我踏高考考場的十個月前，我正站在帳幔一般的濃霧中，揮起砍刀，砍向一棵枝繁葉茂的大樹……”

臉頓時紅了，這確實是的作文，那麼激澎湃的作文，就這麼被當眾念出來。

好在，陸老爺子念了幾句后，就問林舒：“小林，這是你的作文嗎？”

林舒這個時候已經不知道說什麼了，只好干地道：“聽起來確實是我的，我寫的我下鄉隊的經歷……”

陸老爺子一下子激起來：“這作文寫得好，寫得好，被刊登到《人民日報》了，這是當了樣文！”

周圍大家伙雖然也都是見過世面的，但聽了這個，自然也是意外，紛紛圍過來看，一時大家七八舌的，說什麼的都有。

那七堂妹更是敬佩得五投地：“我要去和我同學說，今天《人民日報》上刊登的模范作文，竟然是我嫂的！”

林舒一時有些恍惚，在最初的和尷尬后，的腦子終于可以理智地去想這是怎麼回事，作文當了標準范文，也就是說自己的高考作文會被所有的人看到？

這簡直——

仿佛直接當眾表演剖心挖肺給大家看了。

不過，雖然尷尬，是不是意味著能得非常高的分數？

陸老爺子看得自然高興，當即宣布：“等回頭小林和小靜都考上大學了，我給你們一個人包一個大紅包來獎勵你們！”

有陸老爺子開頭，其它長輩也都笑呵呵地表示，到時候要送紅包：“就等著看你們金榜題名了。”

陸老爺子笑道：“我們小林肯定穩了，瞧，作文都上人民日報了，還能不被錄取？這在過去，怎麼也得是半個狀元了。”

大家聽了全都哈哈笑起來，一時自然夸什麼的都有。

陸知義也很有些自得：“要我說，小林這腦袋瓜子還是聰明。”

林舒聽這話，一怔，之后差點笑出來。

當初，還自稱過腦子不好使，姑母那臉還記得。

這麼說話間，便說起過年的事，陸老爺子便問起林舒的打算。

林舒雖然也喜歡陸家的氛圍，不過沒有陸殿卿在，并不想和陸家人過年，還是想和自己父母一起過。

當下正要開口，旁邊陸崇禮已經道：“殿卿不在，小林還是回去娘家過年，等明年殿卿回來再一起過年吧。”

陸老爺子也點頭：“這話說得是，他們結婚才多久，殿卿就跑出去了，小林還是先在娘家過年吧。”

林舒見此，忙笑著說：“等大年初一，我來給爺爺拜年。”

陸老爺子：“好好好，歲錢我都準備好了！”

從陸家離開的時候，陸老爺子給塞了一大包年貨，讓帶著，林舒卻之不恭，也就收了。

走出陸家后，林舒想起這件事來，依然有些不敢相信，剛才尷尬得都沒好意思湊過去看報紙，現在恨不得立即找張報紙看看，可是一時半會去哪兒弄報紙。報紙一般都是單位或者家庭訂購的。

林舒心里一急，恰好看到旁邊新華書店，趕沖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