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某個天的下午,陸殿卿過去了看守所,見到了雷正德。
這時候,雷家已經聲名狼藉,沈明芳備打擊之下,急病進了醫院癱瘓,雷正惠神恍惚遠走他鄉,雷正德父親已經開始被相關機構立案,雷正德的賄案和逃稅稅案也在審理中。
陸殿卿看到雷正德的時候,認真打量了一番,雷正德仿佛變了一個人,枯瘦如柴,兩眼渾濁,走路都有些巍巍的。
陸殿卿淡聲道:“你想說什麼,現在可以說,今天我們的談話,不會有第三個人知道,你放心。”
雷正德著眼前的陸殿卿,合妥帖的西裝,一不茍的領帶,斯文講究,從容篤定,陸殿卿依然是那個高高在上的陸殿卿,而自己卻已經滿狼狽淪為階下囚,這一刻兩個人的差別幾乎是傾軋式的。
他冷笑:“你來做什麼,你來看我笑話嗎,還是怕我對外說什麼?”
陸殿卿輕笑:“你認為,今日今時的你,值得我怕嗎?你說了什麼,有人信嗎?”
他些微后仰,指尖輕叩在桌面上:“我只是今天心不錯,來看看你,順便告訴看守所,請他們今晚務必給你多加一個窩窩頭。”
雷正德聽這話,了下,緩慢地抬起頭來,看向陸殿卿:“你現在死我,就像死一只螞蟻,可以隨意作弄我了。”
陸殿卿:“我很高興你能認清現實,你要知道雷家淪落到這個地步,除了我之外,沒有人會記得來這里看看你,以后轉移到監獄,這個世上更沒有人記得你了。事到如今,你也不要讓我說多余的話,安安分分的,三年后,你可以重獲自由。”
雷正德瞇著眼,打量著陸殿卿:“那些資料,都是你提供給的,你就這麼恨我嗎?為了什麼,就為了一個人?為了一個人,你竟然不顧我們這麼多年的誼?小時候打架,我們是兄弟,結果你現在背后給我一刀!”
陸殿卿氣定神閑:“其實依我往日的事,我確實沒想過要做到這一步,不過顯然對你怨氣很大。喜歡,那就隨吧,反正解氣就行了。”
他慢條斯理地道:“況且,你做的有些事也確實非常惡心,無論做什麼,那不都是應當應分的嗎?”
雷正德恨得咬牙,盯著陸殿卿:“陸殿卿,這麼多年了,我真是第一次認識你,你是不是早就惦記著我媳婦,你籌謀已久!你就是想搶,就是為了一個人!”
林舒披的一些資料,是不可能輕易在一兩個月拿到的,有些甚至是早期的一些事,按說應該沒人能查得到了。
他現在回想,真是后背發涼,這麼多年了,那個斯文儒雅的陸殿卿,竟然如同臥榻旁的一頭狼,一直在盯著他。
雷正德看著依然含笑的陸殿卿:“呢,呢?你們要結婚了?你們要在一起了?”
提起這個,陸殿卿淡道:“離開了。”
雷正德一下子差點蹦起來,他嘶啞地道:“陸殿卿,你看,你幫對付我,你對掏心挖肺,結果呢,還不是騙了你,只是利用你,現在拿走了那麼一大筆錢就這麼一走了之了!你也有今天,你被一個人這麼耍?”
雷正德笑起來:“在利用你,你看不出來嗎?你以為真的喜歡你?你以為里有一句真話嗎?”
陸殿卿淡淡地道:“利用我,我高興,你管得著嗎?我的人,我愿意寵著,想怎麼樣都行。”
雷正德一臉嘲諷:“陸殿卿,我真沒看出來,你竟然為了一個人,你——”
他不可思議地道:“我就是沒法相信,你是不是中邪了?你非要搶我的人,你至于嗎?!你要什麼人沒有!”
陸殿卿面無表地看著雷正德:“你還記得十六年前,我對你說過的話嗎?”
雷正德一怔:“什麼意思?十六年前?”
陸殿卿:“來,我一個個字重復。”
他低沉而緩慢地道:“請你幫我照顧。”
雷正德盯著陸殿卿,瞳孔驟:“陸殿卿,你——”
陸殿卿聲音中充滿嘲諷:“要離開,可是我卻什麼都做不了。我要對多不放心,才會請你替我照顧,我要多信任你,才會請你替我照顧。”
“那麼多年,我都沒說什麼,因為我覺得也喜歡你,我至今都記得你們結婚前開心笑著的樣子,所以我不和你搶,我也不會說什麼。但是你呢,你怎麼照顧的?如果你們能幸福,這一輩子,我一個字都不會說。”
雷正德張大,震驚地看著陸殿卿。
陸殿卿啞聲道:“當時我父親的狀況不好,我連再給多寫一封信都不敢,怕連累,等我家里狀況終于好了,你們卻在一起了。”
他居高臨下地看著雷正德:“是主招惹我的,恨你,想報復你,心積慮想利用我,那我為什麼不能全,是你把到了這一步,著來找我。”
雷正德:“可是,可是你也沒說——”
陸殿卿鄙薄冷笑:“雷正德,不要給我裝了,當年我的那封信,用了我的字,難道你真不知道我的字是什麼嗎?你沒見過那封信嗎?”
雷正德驚訝地看著他,他了,想要解釋,不過終究說不出什麼。
陸殿卿:“事到如今,已經這樣了,離開了,但我會去找,天涯海角,我都可以找到。我們一定會擁有屬于我們的幸福,就如所說,我們還會有孩子,一個你這輩子永遠無法擁有的孩子。”
他笑了笑,起,道:“至于你,可以先踏踏實實吃三年牢飯,三年后,如果你還安分守己地活著,我們再繼續算算我們的賬吧。”
雷正德盯著陸殿卿,他當然明白他話中的意思,安分守己,活。
以如今陸家的權勢,以陸殿卿的手段,在封閉的監獄里,他想下什麼手腳太容易了,都不需要花什麼心思,但凡流出那個意思,自然有人為他鞍前馬后。
他陡然出聲:“陸殿卿,這就是你設下的局!”
陸殿卿回首,看了他一眼,最后視線落在他兩手的鐐銬上,他低聲道:“不,這是你自己為自己設下的局。”
走出大門的時候,才發現外面已經下起了小雪,一點薄雪淺淺地覆在道邊的青磚灰瓦墻頭,像是蒙上了一層淡薄的紗。
陸殿卿衫有些單薄,不過并不覺得冷。
他抿了抿,看著眼前縹緲的雪花,卻想起了許多事,比如小時候圍爐品過的茶,大雪封門時吃過的煊羊,他被太爺爺逗著飲下的人生第一口酒,屋檐上快速掠過驚落一片碎雪的貓,還有二舅舅香港給他買的小牛皮鞋。
當然也記起,在那大雪之后的早上,太爬上屋檐,雀兒在雪地里蹦跶時,突然跑出來想逮雀兒解饞的小姑娘。
臉上凍得通紅,劉海上沾了雪,不過一雙眼睛卻賊溜溜地亮著。
“舒,現在我要去找你了,我不要下輩子,只要這一世。無論你走到哪里,我都會去找你。”
學校要求第一年住校,林舒特意申請了不住,在外面單獨租房子。
租的是私人公寓,就在學校附近,價格不算便宜,不過好在現在并不缺錢。
明明已經快要春,這里卻遭遇了二十年來最大的降雪,學校通知了安全注意事項,今天的課也停了。
接下來是周末,可以輕松一些,便從圖書館借了一些書,之后又過去附近的超市,想著多采購一些食品儲備著,如果接下來雪下得更大,就可以不下樓了。
從超市出來的時候,拎著的一個袋子掉在了地上,落在雪中。
彎腰就要撿。
這時候,一雙手過來,幫撿起。
林舒怔了下,那是一雙悉的手,悉的。
視線順著那括厚實的大往上,便看到了悉的面容。
也才三個月不見而已,卻已是恍如隔世。
茫茫白雪中,陸殿卿琥珀眸子里漾著溫煦的笑:“舒,好久不見了。”
林舒有些茫然地看著陸殿卿:“你怎麼在這里?”
陸殿卿看著:“我來找你,不可以嗎?”
林舒蠕了下,想說什麼,他卻已經上前,接過手里的袋子:“走吧,我送你回去。”
林舒:“陸殿卿,你——”
陸殿卿:“雪要下大了,回家慢慢說。”
他著,無奈地道:“我的服好像有點薄,最近太冷了,我沒帶很厚的服。”
林舒見他臉上好像說話帶一點鼻音,確實可憐的,只好不說什麼了,和陸殿卿一起往前走,走著間,陸殿卿道:“你住在這邊的公寓里?幾樓?”
林舒:“三樓。”
走到公寓前,那公寓是五十年代的,年代久遠,不過最近幾年重新休憩過,樓道里約有些霉味兒,樓梯上有住戶踩踏后留下來的潤痕跡。
林舒上樓的時候走得小心,陸殿卿見此,一手拎著那些袋子,一手微扶著林舒。
林舒看了他一眼,沒說話,也就讓他扶著。
公寓并不大,也只是夠一個人住而已,進去后,陸殿卿大致環視過房間,便將采購的那些食材分門別類,放在冰箱里。
林舒看著他在那里整理食材,終于道:“你過來也好,當面說清楚也好的。”
陸殿卿整理著食材的手停頓了下,不過沒說什麼,便繼續將買的蛋放到了冰箱里。
收拾過后,他才起看向。
陸殿卿:“既然要說清楚,那你先說吧。”
他沉默而溫的目就那麼著,有那麼一刻覺得自己失去了所有的勇氣,會忍不住弱,會忍不住想撲到他懷里。
不過到底是讓自己平靜下來。
過百葉窗欞看向窗外縹緲的雪,終于道:“殿卿,你各方面都非常好,但是我們確實不合適在一起,有很多原因,我們都不可能在一起,我們是本不合適的兩個人。”
陸殿卿薄薄的抿著,無聲地看著,等著繼續往下說。
林舒:“我們之間,起源于一場荒唐,從一開始就是我故意設計你的,就是想拉你下水,想利用你對付雷正德。現在一切都過去了,我也不想再糾結什麼了,你也不需要對我有什麼責任,我們年紀不小了,我也不是什麼都不懂的小姑娘,這種事,就是你我愿,對不對?”
陸殿卿:“你說完了,那你就聽我說,可以嗎?”
林舒:“嗯。”
陸殿卿專注地著,認真地道:“舒,我以前從來不在意香椿,但是你吃,所以一到了那個季節我都會讓人采了送到雷家,我不在國外的時候,也會和他們說一聲自己去摘了。”
他扯,有些艱地笑了下:“那天你問我,我是不是第一次,我沒有告訴你,但是現在我可以說,我是。”
林舒微微咬。
陸殿卿走近了,俯首著道:“其實那一晚我本沒有醉到不省人事,我知道你是騙我的,我沒經驗,但不代表我是傻子,我就是故意讓你騙的。我可以告訴你,這個世上沒有任何人能夠我,也沒有任何人可以拿這種事威我,更沒有人可以讓我去做我不愿意的事。”
“你之所以能威脅我,是因為我自己想。”
他將手到面前:“握住我的手,和我在一起,告訴我你想要什麼樣的生活,我盡我全力去配合,可以嗎?”
林舒抬眸看向他,淺淡的眸子溫潤篤定,就那麼著。
的心仿佛被什麼攥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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