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風腦中浮現了那只兔子，一瞬間想揪著的耳朵把塞進籠子里，永遠不準出來。

直到容遠彈完，他才回過神，覺得自己的想法變態又荒唐。

他一步步登到樓頂，有幾分疑地看著容遠，向來清冷果決的大祭司的琴聲之中又怎麼會有這樣的緒？

這時候蘇眉出自己的琴，打斷青風思緒，道：“我試試。”

蘇眉還沒彈到半曲，青風忍不住道：“你彈的什麼玩意？”

蘇眉莫名其妙抬眼看他：“哈？”

青風：“毫無意境。”

蘇眉像是聽了什麼天大的笑話，“你不是不識音律嗎？”

“不識音律不代表耳聾。”

“嘿～”蘇眉想要辯駁，但最終還是收回了手，道：“你小子說得不錯，我也覺得這曲子我彈得不對味。”

蘇眉看向容遠，頗有疑地道：“我也好奇神君這般清冷的格，為何能彈出其中意境？”

容遠的指尖微微一頓。

這曲子對他來說陌生又悉，悉得像他寫出來的一般，各種緒他雖能靠悉的技巧彈出來，卻又覺得陌生無比。

容遠并未準備答蘇眉的問題，蘇眉自然也不會追問，只道：“每每聽到這曲子，我倒又想起那小兔妖。”

容遠神微微一頓。

青風突然轉過頭警惕道：“想什麼？”

蘇眉：“覺得生為草種已經夠可憐，還真自告勇地去淌這灘渾水，要知道游走在燭比和饕餮之間何等危險……”

青風垂下眼，這時蘇眉突然道：“你剛才那麼張做什麼？”

青風臉一變：“我哪里張？”

他生怕容遠看出什麼，急忙把目投向容遠，而容遠并沒有看他，只是垂眼拭著琴，這才松了一口氣。

蘇眉狐疑地問，“沒有？”

青風：“當然沒有。”

蘇眉：“好吧，那我繼續說，其實讓你去看不過就是查查底細，雖是妖，但是卻是個重重義的好姑娘，你不要總帶著偏見去對，你真沒必要非把往險境。”

青風不知為什麼心中莫名地覺得心虛，像是故意要掩蓋什麼似的，道：“是好姑娘，那其他無辜的人族，仙族就不好了？你口中這樣千千萬萬好姑娘正在這世飽煎熬，出一份力又怎麼了？”

他說完以后心在怦怦直跳，生怕被看出一點破綻。

知道蘇眉搖了搖頭，“你真是冥頑不靈鐵石心腸。”

青風這才舒了一口氣，然后道：“蘇眉，你那邊能安排幾個妖繼續纏著饕餮不？”

蘇眉：“這又是哪出？”

青風：“給留點時間對付燭比。”

蘇眉撥了撥琴弦嘆了口氣，“你還真是盡其用。”

埋怨罷后向容遠請示，“神君，您覺得如何？”

容遠將得一層不染的琴裝琴囊，“我說過只要無關草種，以后的事你們決定就好。”

青風拿著一條半明的子，想了很久，最終還是咬著牙一腳踢開天嬰大門。

一進去看見坐床上噴嚏不斷，正用前揪著帕子鼻涕。

青風：“冒了？”

天嬰：“你在湖里一不泡兩個時辰試試，啊嚏～”

青風：“我寒潭里十個時辰都呆過，真是氣。”

青風一咬牙把那子扔在天嬰腦袋上，把兔子罩得嚴嚴實實。

天嬰變了人形那紗才從腦袋上下來，看著這半明的紗，向青風投去鄙夷的目。

猥瑣。

青風偏開頭：“你不是想人計嗎？就你這姿本不行。還得有外在東西加持。”

天嬰看著這子，了角，“你確定這行？”

青風：“這只是個基礎款。”

青風希知難而退。

希不要再淌這灘渾水。

天嬰懨懨道：“行，我穿。”

青風臉一下沉了下來，“你說什麼？”

天嬰：“我說我穿還不，我想睡覺。”

青風，一把抓起了那服，“這種服你都穿？”

天嬰覺得他真是莫名其妙，但是頭疼也不想跟他多啰嗦，“不是你說這可以？對了，你幫我找醫修再開點那個的藥。”

青風突然間怒火中燒，“催藥!計!你到底是多缺男人!”

啪——

話音一落，一個火辣辣的掌落在他左臉上，屋中回清脆的聲音。

他不可思議地看著面前的，抬起左手，一個清脆的耳再次落在他右臉上。

青風從小挨過不板子，戰場上也過不傷，但是第一次有人敢打他耳。

他怒目看向對面的，卻迎上一張煞白的臉，一雙委屈憤的眼睛。

然后，突然一笑，了潤的眼角，“我真傻，以為這一世你有一些不一樣了，果然，無論我怎麼做，你們這些仙族都會厭我，惡我，瞧不起我。”

青風臉鐵青，他忘記了臉上的疼痛還有憤，只覺得心里悶得慌。

這是第一次在不是被問的前提下提起的重生，提起的前世，每一個字都咬得含糊，可是落在耳朵里卻無比的清晰。

像是醞釀了百年的酸楚。

抹了抹眼淚，“你來打掃兩次房子，我居然就忘了前世你怎麼對我的？”

青風：“我……前世怎麼對你的？”青風沒有意識到，自己也開始接了口中的前世。

天嬰：“就你剛才那樣。”

青風想要解釋，繼續道：

“我當時踏上孤神殿的時候，你們怕早知道我會有那樣的結局，但是你們沒有誰阻止一下，也沒有人挽留我一把。因為在你們眼中，我生來是妖，死不足惜，對不對？”

每說一句青風的心臟就像被捶了一下，他臉由青到白。

他無法辯駁，因為他對妖帶著偏見。

青風：“你最后……是怎麼……”

天嬰：“火祭。”

青風心中一震，對，是火祭，神君提到過。

青風此時此刻只想落荒而逃，臨走前，他看了一眼還搭在肩膀上的那件半明的服，他想解釋他本意不是如此，可他說不出口。

他手想將那子拿走，天嬰卻攥住了它，抬起頭直視著他，一字一句道：

“我沒有你眼里那些禮義廉恥，但是我有自己的是非曲直，我想早些結束這個世并不是為了討好你們，而是想我妞妞在有生之年幫我看看太平盛世是什麼樣子。”

青風不記得自己是怎麼逃離那里的，他只記得自己回來喝了很多的酒。

喝得酩酊大醉時候他拿出了水鏡，看著鏡子里躺在床上的，直直地看著天花板，神漠然。

他覺得心中痛，一把扔掉了手中的水鏡，它化地上的一灘水漬，流淌在他摔碎的酒壇之間。

終于，他從地上站了起來，“從一開始這個差事就不該落在自己頭上。”

一酒氣的他飛向了九重閣，遠遠地，他看見了正在琴的容遠。

容遠一月白的長袍鑲著酒紅的邊，用一條紅菱做的腰封，不僅不顯，反而顯得他清貴無雙，從容又風流。

冰之下藏艷骨。

青風走到容遠面前，曲膝跪下，雙手捧著那一灘水漬，正是碎掉的水鏡。

“神君，屬下領罪。”

容遠看著酩酊大醉的青風還有碎掉的水鏡，眸微微一暗，但是很快恢復如常，“既然知錯，就去領過。”

青風：“神君，屬下實在無法勝任這差事。”

容遠停下了正在撥琴弦的手指，“為何？”

青風：“我不想再死一次。”

容遠：“何來‘再’？”

青風：“神君，我跟了這些日子，真的沒有一點可疑，沒有接外界，唯一的解釋就是重生了，上一世是被我們死后重生了。”

容遠收回了他那雙修長的手，正看著青風，“你喝多了。”

青風：“我不想再死一次。真的是一只無辜的傻兔子！”

只聽“哐”一聲，容遠的手拍在了琴弦上，發出了震人肺腑的聲響。

驚得本已歇息的鳥兒，啼著飛，震得扶桑樹沙沙作響。

青風的酒被這聲巨響震醒了一半，他抬頭看著長琴前的容遠。

他面凝著幾分霜雪，平靜的嗓音中帶著不怒自威的威儀，“萬千生靈誰又不無辜？”

“你今日憐無辜，日后一睜眼只能看到萬千尸骨，你到時又去憐誰？”

青風：“神君，為什麼一定要復活孤神？這世間有你不就夠了嗎？”

這句話他一直憋在心中，論雄才偉略，論仙資神力，容遠在他心中都已封神。

但他知道孤神不可，況且自己還是“神”，若非今日以酒壯膽他絕對不敢說。

說完后他已經等著容遠的責罰，不想容遠只是淡淡地道：“不夠。”

青風，“神君未來到底會發生什麼？您在忌憚什麼？為什麼一定要復活孤神？”

不是饕餮，也不是窮奇。青風無法想象，到底是什麼能讓容遠忌憚。

容遠只道：“倒時你便會知道。”

青風也不敢再問。

容遠站了起來，凝視著他，“你我上承擔著億萬生靈的命數，不該婦人之仁。我本以為你比蘇眉堅定一些，終究還是年輕了。”

青風頹敗地垂下眼，“我只是……不想再……”

容遠：“你既然說是重生，那便列出理由來說服我。你要明白，所謂重生不是一人重生，而是整個世間萬千生靈都重活了一遍，包括你，你對所謂前世有一丁點回憶？”

青風：“我……”

容遠拂了拂袖，“自己去寒潭思過，什麼時候想通了什麼時候出來。”

青風看著流淌在地上的水鏡，想將它捧起，容遠道，“你不是不想看這兔妖嗎？想通后去星辰那里，勸說復興仙族。”

青風本以為自己會如釋重負，會興高采烈，結果……

并沒有。

他心里沉甸甸的，口也不過氣來，但是最終他向容遠行了個禮，“謝神君。”

青風離開后，容遠看著地上半毀的水鏡，青風做事向來中帶細，今天居然將這麼個法寶給摔了這樣。

他臉冷了幾分，從那灘水漬上踩過。

空中出現了一個白的結界，他從結界之中過。

天嬰知道自己生病了，一日妖，得太著急了，并沒有那些經過歷練的妖那麼結實。

覺很冷，上卻很燙。

努力地撐起子，想去倒一杯水，卻看見模糊的視線中出現了一道修長拔的白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