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冰瑩拿出白小手包， 裝上錢和票子，出了門，把門鎖上，往樓梯口走去。

　宿舍樓總共四層， 底樓因為靠海， 不能住人，用來做食堂， 食堂大師傅比還要早上島。

　“小穆同志， 你是去新開的服務社嗎？”食堂大師傅姓周，與高政委的媳婦， 桂花嬸是同村親戚， 但人家不是靠高政委的關系才進來的，周師傅本來就是軍人，因傷轉到炊事班，這次主調到了島上。

　“是的周班長， 你們已經開始做飯了？”

　穆冰瑩笑著打招呼，島上現在就這些人，在還不認識別人的時候，別人就都認識了。

　這次不是因為是玫瑰，有些人還不知道這一點， 完全是因為目前玫瑰島的最高長，是顧長逸。

　雖然軍職是團級， 但107基地就是特批給特戰營的營區， 一切都是顧長逸說了算。

　至于要來的家屬，他們只是暫時住在這邊， 就和大院一樣， 軍區與家屬院分兩個地方。

　島上的供銷社與外面的供銷社不同， 這里沒有單獨的菜站，買蔬菜，買菜，買米面油醋，布匹床單被套等等生活用品，都在同一個服務社。

　“小穆同志來了。”服務社王主任是和大師傅一起上島的，目前服務社每個柜臺的售貨員還沒來得及安排妥當，售賣打包上貨算賬收銀都要王主任親自幫著做。

　“聽說服務社今天正式營業了，我來看看。”穆冰瑩保持微笑，抬頭看著嶄新的貨架，貨架上的東西琳瑯滿目，最左邊木桌擺著幾個筐，是蔬菜站，旁邊擺了架子，是鋪。

　最右邊傳來陣陣腥味，地上擺著一個個長箱子，里面裝滿了魚蝦海貨。

　這邊出門就是海，船往后走幾十里，有原住漁民，捕魚為生。

　上次來都不知道，知道以后就到后怕。

　顧長逸再三保證，不是同一條路線，絕對看不到，才放下心來，不放心也沒用，總是去想，得把自己為難死，糾結死。

　“有新做出來的桃，要不要秤幾塊？”王社長端出一個大托盤，里面擺滿了桃，芝麻香撲鼻而來，穆冰瑩點了點頭，“秤十塊，分兩個包裝。”

　“好嘞，是打算給你爸和你叔叔也買一包吧？”

　“是的，麻煩再幫我打二斤散白酒。”

　知道島上暫時什麼都沒有，穆冰瑩打包行李的時候，準備得非常齊全。

　床上的被子留了一套在大院，剩余五床薄厚被子，兩條褥子，三條床單，三套枕套，兩條毯全都帶到島上了。

　結婚時候媽給買的新茶瓶，臉盆腳盆痰盂也帶上了，去供銷社又新買了一大堆東西。只有用不上的，沒有想不到的。

　一來就收拾大半天，晚上洗漱睡覺，沒有一點覺得不方便的地方，顧長逸這兩天夸了不知道多遍細心。

　所以今天來服務社，真的就是來悉悉，看一看，沒有什麼特別要買的東西。

　他們住的宿舍，是不帶廚房的，因為知道要搬走，沒有去選擇帶小廚房的房間，那要留給即將上島的其他家屬。

　領導班子不止當初來的那幾個人，聽說還有從深山邊疆趕來的同志，又因為特戰營的特殊，家屬都可以隨軍。

　“秤好了，小穆同志拿好。”王主任把酒桶和兩包桃遞到柜臺上，見到沒人，可以閑聊幾句，“小穆同志，我們服務社正好還在安排人階段，你在島上沒事做，要不要來我們服務社上班？你形象這麼好，正合適去布柜。”

　王主任已經不是第一次說這樣的話了，昨天才拒絕過，當時王主任就驚到了。

　這年頭再沒有比供銷社更能讓人羨慕的工作了，別的年輕人，不管男，破了頭，送了不知道多禮，找了不知道多工作，都很有可能不進去，更別提這還是軍區服務社了，售貨員都是要穿軍裝的，哪個姑娘會拒絕。

　穆冰瑩就拒絕了，可讓人驚訝壞了。

　王主任還當是不好意思，怕走關系影響顧長逸，主道：“這是我看你格好，為人不死板，很會說話，才幫你安排到布柜，跟顧團長一點關系都沒有。”

　穆冰瑩笑了笑，“謝謝王主任，但……”

　門口傳來一聲諷刺的笑聲，打斷穆冰瑩后面的話。

　穆冰瑩隨著笑聲看過去，發現門口站了很多人。

　為首的人穿了一黃白波點的確良連，頭發剪到齊肩，年齡大約在三十歲左右，外表珠輝玉麗，尤其在后兩個明顯長時間經歷風吹日曬的皮之下，更加顯得白。

　但是除了白，為首的這個同志，長得沒有后面兩個姑娘好看。

　諷刺笑聲是從為首的人里發出來，的目倨傲，下也像是天然微微上抬，整個人散發一種“我不是一般人”的氣場。

　“這是……”

　王主任認了一會，“是不是高師長的家屬？”

　“沒錯，我們都是新進來的家屬。”后面突然進來一個頂著棗紅巾的婦，看樣貌斯文，一開口就風風火火，“喲，這位這麼好看，一定就是咱們的團長夫人吧。”

　為首的同志又嗤笑了一聲，先前是笑聲里著不屑，現在表和目都出來一種輕視，“什麼年代了，還夫人，怪不得……”

　同志話說了一半沒繼續說。

　穆冰瑩一掀眼皮，“怪不得什麼？”

　李如一怔，終于正眼打量了穆冰瑩幾眼，“你這什麼態度，顧長逸都沒對我這麼沒禮貌過。”

　穆冰瑩學諷刺一笑，笑完又輕嗤一聲，“你有資格說禮貌？”

　李如原本很隨意的站姿，緩緩站直，盯著穆冰瑩看了一會，“也是，你怎麼可能會是善茬。”

　剛才說話的婦，眼尖察覺氣氛不對，解下頭上的巾，在兩人之間揮了揮，“干嘛呢這是，咱們都是第一次見面的家屬，怎麼搞得要吵起來了，團長夫人，是我不對，不過李醫生，話是我說的，你干嘛挑顧團長媳婦的刺，大老遠我就聽你笑得怪氣了，你們是有矛盾？”

　“不應該啊。”后面又進來一個婦，年紀大約在四十歲，后面還跟著三個孩子，“顧團長當初是高師長的兵，聽說倆人關系特好，顧團長結婚的時候，不是說高師長還去接親了？你們倆怎麼會有矛盾。”

　穆冰瑩心底閃過詫異，一直不知道這個突然冒出來，一而再諷刺笑的同志是誰，沒想到居然是高毅的媳婦。

　在此之前，兩人從來沒見過，沒有任何矛盾，是真不明白，這人為什麼對這個態度。

　似敵意又不似敵意，不是當初馨那種明晃晃的看不起，眼前這個人比馨大了十來歲，心思很了，心底也許也看不起，卻沒全然表現出來，而是用笑聲，用眼神表達出來輕視。

　真對上了，也不是明火執仗嗆到底，這人懂得進退，會迂回，不會直接把人得罪到底，話也通常只說一半，留一半膈應人。

　穆冰瑩要真是覺得膈應才是輸了，上沒讓討到好，現下直接無視，看向后面的兩個姑娘，笑道：“你們是克吉的家屬阿依和瓦爾的家屬芝莉吧？”

　高鼻梁大眼睛的兩個姑娘，同時出比較靦腆的笑容，點了點頭。

　這兩個姑娘是顧長逸給穆冰瑩的任務，們都是彝族人，沒怎麼說過普通話，怕突然來到沿海的地方不習慣，讓幫忙帶著悉環境。

　“你們生活用品都帶了嗎？缺什麼在這里都可以買到。”穆冰瑩發現兩人雖然不怎麼會說，但聽普通話沒有任何問題，就放下心來，看著們上的包裹，應該是沒有帶很多東西，“王主任，給們一人拿一套生活用，臉盆腳盆，洗臉巾洗澡巾，牙刷牙膏牙杯，還有喝水的茶缸，打飯的飯盒，搪瓷碗，筷子勺子，先拿這些。”

　知道兩人連坐兩三夜火車，就直接坐船進了島，路上沒有地方可以好好洗澡洗漱，也沒好好吃飯，正需要這些。

　穆冰瑩拿出錢包，先幫忙付錢，“等你們先到了宿舍，放下東西洗臉休息休息，再一起去到食堂吃飯。”

　芝莉看上去比阿依更活潑一些，說不好普通話，不代表不懂人世故，看到穆冰瑩掏錢，連忙上來阻止，“我們自己付錢。”

　穆冰瑩用了三秒左右的時間，反應過來芝莉說的意思。

　其實還是會說，只是說出來有濃重的彝腔，抑揚頓挫的不在音上，多花兩秒就能辨別出在說什麼了。

　“沒關系，這是營區給的。”

　其實是顧長逸給的，他說兩個彝族兄弟當初一起在戰場上出生死，熬了很多年要升營職了，又甘愿放棄，千里迢迢來到這里，升遷不知道要到什麼時候。

　所以囑咐，一定幫忙安頓好他們的家屬。

　聽到是營區給，趕著過來掏錢的阿依和蹲在地上的芝莉，又同時出笑容。

　“部隊好。”阿依也開口了，許是格要靦腆一些，不常開口，普通話說的不如芝莉。

　穆冰瑩付了錢，將四個瓷盆疊在一起，把巾牙刷皂什麼的都放到盆里，“我先幫你們端著，等到了宿舍，你們再分。”

　“團長媳婦，你咋不幫我也買上呢？”原來頂著紅巾的婦湊過來，“你不招呼們，可以理解，不能不招呼我啊，我也是咱特戰營的家屬。”

　穆冰瑩還真以為這位是軍區第十九師的家屬，好奇問：“你是？”

　“我是曹丑……曹仲達的媳婦，我張婉。”張婉長得婉約，說話真是完全相反，張火更符合脾氣，“我也沒帶這些東西，既然營區給，也給我一份啊。”

　穆冰瑩：……

　看著旁邊眨著長睫的兩個姑娘，穆冰瑩沒法子，又讓王主任準備了一份一樣的，多花出去五塊多，暗想，得去找曹丑牛把這錢要回來。

　“鉆營這些收買人心的小道，果然上不得臺面。”

　穆冰瑩剛走了兩步，聽到旁邊的李如又說話了，停住腳步，“你是醫生？”

　李如目依舊倨傲，“有事？”

　“醫院還沒建好，我覺得你應該去服務社門口那樹上待著。”不等對方問，穆冰瑩繼續道：“有了你，島上都不用安裝傳聲喇叭了，站到了樹上，正好也不用你特意昂著頭往下看人了，適合你的高，更適合你目中無人的德行。”

　李如面一變，正想講話。

　穆冰瑩又堵住，笑著道：“當然，我只是打個比喻，你怎麼變臉了？都是隨軍的家屬，不會開不起玩笑吧？”

　李如臉沒有好轉，“誰跟你開玩笑，我認識你嗎？”

　穆冰瑩臉一瞬間變了，是一貫的冷，看人一眼就能把人凍傷的冷，“所以我認識你？不是你從進門就不停張著一張欠扇的，上趕著找我說話？”

　李如被穆冰瑩突然的變臉驚到了，心底產生莫名的懼怕，仿佛再一張口說一個字，穆冰瑩就真的會朝著扇過來。

　幾秒鐘失神后，李如皺起眉頭，“果然……”

　鄙。

　李如沒將后面兩個字說出來。

　穆冰瑩微笑道：“果然，你也不適合待樹上，不然喇叭要是不響了，一般人采取的第一個方法，就是用力往喇叭上連拍好多下，拍到喇叭發出變形的聲音為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