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前北京城是沒有外城的，但嘉靖年間俺答多次寇地，京師數度戒嚴。爲了鞏固城防，嘉靖皇帝下旨修築外城，原本打算用城牆將整個城和天壇、社稷壇環繞起來，但工沒多久，發現實際工程量比設想的要大得多，以當時的財力本無法完。

最後朝廷決定分期施工，先築南城牆一面的外城。在築完南牆之後，東西兩端折向北又築一段，與城東南角抱接。將北京城從原先的正方型，變了‘凸’字型。

因此趙昊他們進京，必須先從東便門進來外城，然後沿著護城河往西走一段，才能來到崇文門。

不過有了外城的保護，崇文門實際上已經變了城之門，只要不是戒嚴時，便通宵不關。

等趙昊他們來到崇文門外時，只見城關下火把熊熊，商旅還在排隊過關呢。

倒不是守城的兵多諒百姓，而是崇文門乃天下第一稅關，外地進京的貨，大半都要由此門課稅。是以多開一個時辰的門，就可以多收一個時辰的錢。

加之崇文門稅關油水實在太大，上至課稅大使、下至普通稅吏素來都是一年一換的。大家就這一年景，還不抓時間大撈特撈，哪有早早下班的道理？

看前頭長長的隊伍，趙昊心說這得半夜才能進城了。

但兩輛馬車本沒有排隊，直接穿過人羣，來到崇文門下。

稅們看到馬車上‘祿卿’的燈籠，也二話不說，直接開關放行。那些排隊的商旅雖然不忿，卻也司空見慣，懶得指責他們。

特權，就是這種讓別人討厭，卻能爽到自己的狗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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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後終於暢通無阻，三輛馬車沿著崇文門大街一路北上，來到位於東城黃華坊的春鬆衚衕。

趙錦早就得到消息，在衚衕口翹首以待。

“哎呀呀。”看到趙錦立在寒風中，鬍子都掛了霜，趙守正趕忙下車，握住他冰涼的手道：“你如今份不同，不該在外面等的。”

“叔父說笑了，僥倖得就忘本，我還配姓趙嗎？”趙錦笑笑，朝他深深一揖。

起後，他又拉住趙昊的手，道：“日盼夜盼，可算把兄弟盼來了！”

“哥哥不嫌我們人多鬧騰就好。”趙昊笑著讓二給老師伯行禮，然後對趙錦道：“都凍了，咱們進屋說話。”

“對對對。”趙錦便一手拉著趙守正，一手拉著趙昊，與兩人相攜往自家走去。

趙錦家在衚衕中段，是個坐北朝南的大院子。這裡距離東華門不遠，住得多是朝廷員，因此房價著實不便宜。

趙錦進京時，足足花了兩千兩，才置下這個三進兩出的大院子。要是沒有趙昊的資助，他還真買不起這麼大宅子。

當然，若非盤算著趙昊他們要進京趕考，人家趙錦也不會買這麼大院子。

趙錦的兒已經嫁人，長子留在老家侍奉太夫人，只有老妻和小兒子進京來與他團聚，再加上侄子趙士禎，並餘鵬等十來個下人，住東院就綽綽有餘了。卻連西院一併買下來，可見老哥哥從一開始就誠心誠意，想讓他們來家裡住。

趙昊父子師徒進去暖烘烘的堂屋，與老嫂子見禮之後，奉上從金陵和揚州帶來的各式貴重禮。

那老嫂子也是個樸實的人，早知道趙錦在南京充軍時，就住在人家家裡。再加上人家帶來的禮，足夠買下這套宅子了，老嫂子就更加熱了。

見禮過後，丫鬟婆子打來熱水，讓客人們洗去風塵，趙錦便招呼四人席。

花廳中，銅火鍋熱氣騰騰，鍋邊擺著十幾盤各式紅彤彤的羊，讓早就飢腸轆轆的衆人，登時食指大。

“來來，咱們今天涮鍋子。”趙錦請叔父上座，他和趙昊分坐趙守正兩旁，二和趙士禎在下首陪坐。

“哇，有十幾年沒吃這一口了。”看著一盤盤紅白相間的羊，趙守正食指大，十分懂行道：“上腦、三叉、黃瓜條，這桌可不便宜啊。”

趙錦親手給叔父調配一碗麻醬，笑道：“你老侄子我這個祿卿，別的沒有，就是吃的喝的管夠！”

“那倒是。”趙守正笑著點點頭，祿寺就是管著宮廷外各種宴會的，趙錦這個寺卿家裡，自然不缺各種食材。

“先吃先吃，死了、死了。”趙昊便夾起一片羊，像前世那樣涮起來。

誰知卻慘遭趙守正鄙夷。

“你這是什麼窮人吃法？”只見趙守正端起一盤羊，用筷子全都撥進鍋中道：“正經人家，都是盤下的。”

“我沒吃過，哪知道這個……”趙昊乾笑一聲，掩飾過去。

羊轉眼就，衆人便下筷子開起來。轉眼間一人說三五盤下肚，終於肚裡也不了，上也暖和了……

下人又用托盤送上十盤羊，趙守正擺擺手道：“這麼晚了，不吃羊，搞點白菜豆腐吧。”

“照叔老爺吩咐的辦。”趙錦便吩咐僕人道：“再弄點雲南送來的蟲草松茸、樅牛肝之類，給大夥兒清清口。”

僕人趕忙下去準備，不一會兒，便端上來各式珍貴的菌類，大冬天的居然還新鮮，也不知是怎麼保存、怎麼運來的。

將那些菌子下鍋一涮，送到中口即化、滿口鮮香，居然毫不遜於羊。

趙守正不大讚道：“今日方知‘四不副’是胡說八道。”

“師祖，什麼四不副？”華叔好奇問道。

“這啊……”趙守正看看趙錦，趙錦給他斟杯酒，接過話頭笑道：

“所謂四不副，說的是京城裡有名的名不副實的四樣東西——‘翰林院文章，武庫司刀槍，祿寺茶湯，太醫院藥方’。”

頓一頓，他一臉苦笑道：“你師伯我管得，就是第三樣。”

“祿寺茶湯……很好吃啊？”王武一邊品嚐著鮮的樅，一邊讚道：“我都想中進士以後，到祿寺幹了。”

“哈哈哈，瞧你沒出息的樣子！”趙錦開懷大笑一陣，方解釋道：“祿寺主管的是宮廷外宴飲，那種場合輒上千人一起吃飯，本就是大鍋飯。再加上還有各種冗長儀式，飯都放冷了，不難吃纔怪呢……”

“當然，寺卿家的小竈，還是很好吃的。”趙昊笑嘻嘻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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