順著那些人奔去的方向回頭，趙昊看到了一塊，永遠不會被歲月改變的鑽石。

從遠走進衚衕的，是一名穿著青袍，前補著白鷳的五品員。只見他材瘦削，個子不高，麪皮黝黑，鬢髮斑白，但眉棱高聳，鼻凹目，一看就是吳時來那一掛的清模樣。

一個老僕牽著頭瘦驢跟在他後，看到人羣涌上來，老僕竟然趕忙擡起手，給驢捂住了眼。

須臾，人羣便把那員團團圍住，激的大聲嚷嚷起來。

“學生王用汲，特從福建來拜見海公，請海公說句話吧！”

“海青天，俺有冤！俺們縣太爺太黑了，日子沒法過了……”

“海大人，俺們是從山東趕來給你拜年的，這是俺捎來的鹹鮁魚……”

“海公，這是我娘讓我送給你的大棗！”

要是聽不懂他們在說什麼，非以爲這位海大人搞非法集資，遇上債主圍堵了呢。

怪不得老僕要提前給驢捂住眼，原來是怕被這一幕驚了牲口。

趙昊站在不遠，看著簇擁著‘海青天’的那些人，有男有有老有，居然還不乏年輕的舉子、員，不由一陣哭笑不得。

原來人家本不是衝自己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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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趙守正等人也聽到靜，出來門口看熱鬧。

見趙昊回來，二和趙士禎忙迎上去。

趙昊含笑點點頭，走回門口問趙士禎道：“整天這樣？”

“可不是嘛。”趙士禎忙答道：“自從海大人搬來之後，見天都有人等著見他一面。天不冷的時候，還有人睡他家門外呢……”

“這個海青天什麼來頭，怎麼比我兒還招人……”趙守正奇怪問道。

“不會是上書罵先帝的那位吧？”王武猛然想到一人。

“錯不了，就是他。”華叔篤定道：“大明朝姓海的員本就不多，能有這等聲的，更是隻有海剛峰一人。”

說話間，兩人看向那海大人的目登時便不一樣了。要不是師父在邊，他倆八也得加海剛峰的行列。

趙昊也早猜到了，那便是古往今來第一罵神、本朝第一廉吏海瑞海剛峰！

他一點不吃驚海瑞的聲，因爲自從上了那封《直言天下第一事疏》之後，海剛峰就已經了傳奇。

換誰，能對皇帝喊出：

‘嘉靖嘉靖，家家皆淨！’

‘天下之人不直陛下久矣！’

這樣酣暢淋漓、毫不留的痛罵來，都會被天下人當偶像的。

而且海瑞在罵了皇帝之後，居然還能從詔獄中出來，繼續當他的，於是傳奇便了活著的傳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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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昊以爲重獲自由、復原職這一年來，海瑞肯定已經習慣了，只要上街就會被人圍觀的境。

然而他卻看到，海瑞抿著脣一言不發，一張黝黑的面龐寫滿了生人勿近，只對那兩個說有冤的百姓，邦邦說道：“明日去大理寺找我。”

說完，海瑞便分開衆人，徑直進了家門。

“勞駕，借。”

老僕也保護著他心的小驢，跟在海瑞後頭進門，然後砰地一聲，大門閉。又嘩啦一聲，上了門閂。

“怎麼會這樣，海青天爲什麼看都不看我們？”

等了半天的百姓失的面面相覷，最終誰也沒跟海瑞說上話，更沒將帶來的禮送出去。

“怎麼會這樣？”趙昊也問趙士禎道：“海筆架今天心不好嗎？”

據說海瑞擔任南平教諭時，知府大人到縣學視察，兩名訓導馬上跪地相迎，而海瑞卻不肯下跪。

在海瑞看來，大家都是同事，沒道理下級跪上級。

看著兩邊員跪地，中間海瑞屹立，知府哭笑不得的說道：‘這是哪來的筆架山？’

於是便有了‘海筆架’，這個家喻戶曉的綽號。

單從不願下跪這一點上，趙昊和海瑞倒是蠻有共同語言的……

“並非單單今日，海大人天天心都不好。”趙士禎苦笑道：“做了這麼久的街坊了，還沒見他笑過呢。”

說著他低聲音對趙昊道：“那次伯父心來，說大家同朝爲，又是鄰居，便親自敲門拜訪，結果吃了閉門羹……”

“啊？”趙守正聞言不可思議道：“海瑞不過是五品，我大侄子可是從三品大員，不來登門拜訪已經是失禮，怎能把他拒之門外？”

“因爲他是海瑞啊……”所有人異口同聲答道。

“呃，也是，他可是海瑞啊。”趙守正撓撓頭，也覺得自己問了個蠢問題。海瑞要是在乎上下尊卑，他能上書罵皇帝？

這時，那個王用汲的著一口福建話，攔住想要敲門的衆人道：“諸位，我等仰慕海公，見到他便心滿意足了，可不能打攪海公休息啊……”

他穿著黑圓領，居然也是一名舉子。

“是啊，咱們明天再吧。”在他帶頭下，幾名讀書人也紛紛勸說道：“不能打攪海公……”

一衆海瑞的擁躉，這才懂事的散去。

趙昊住那個王用汲的舉子，笑道：“兄臺進屋吃杯茶，暖暖子再走吧。”

那王用汲看上去比趙守正年紀還大，聞言投來審慎的目，卻見趙昊邊還立著三個同樣穿黑圓領的舉子，這才笑著拱手道：“固所願也，不敢請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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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昊等人的進院時，趙士禧正與一衆蔡家巷漢子，進行隊列訓練。

他們在高武的號令聲中，不斷做著前進、左轉、右轉、後退的作。

趙士禧的鼻涕掛得老長，一甩一甩的居然甩不掉，他也不敢手去，顯然是真被高武打怕了。

知道怕就，還不算無可救藥。

趙昊滿意的點點頭，跟在父親後往正屋走去。

兩個徒弟趕忙搶上前，給師祖和師父挑開門簾。

王用汲奇怪的看一眼趙士禧，心說這個護衛也太瘦弱了吧，難道是關係戶不？便趕跟著進了屋。

進屋鞋上炕，衆人一邊捧著熱茶暖和子，一邊互相道明份。

見在場除了趙昊，都是南直隸來趕考的舉子，王用汲這下徹底放鬆下來。雖然未免到奇怪，趙昊小小年紀，怎麼會是那兩個舉子的老師，但初次見面也不好多問，便也想客客氣氣稱趙昊爲‘先生’。

只是又稱呼趙昊的父親爲‘年兄’，這混的輩分，讓素來循規蹈矩的王用汲到頗爲頭疼。直到他想到，用‘公子’稱呼趙昊後，這纔不再爲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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