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守正等人湊上前，看著那破布包裡，擱著十幾個大小不一，粘著草葉子的蛋。

華叔奇怪問道：“不就幾個破蛋嗎？師伯至於驚嚇這樣？”

“你這孩子懂什麼？”趙錦卻將那些個蛋，一個個拿起來細看，彷彿端詳什麼珍寶一般道：

“這海瑞可是天字一號清。當年他在淳安當知縣，母親七十大壽上街割了次，都能驚到浙直總督胡宗憲，爲整個浙江場的話題。後來他進京當，更是不收禮、不送禮，家裡窮的一年到頭不見點葷腥，全靠那老僕養的幾隻下蛋，才能給他稍稍改善下。”

說著趙錦嘆口氣道：“這大冬天的，下蛋本來就，這估計是他所有的蛋了。”

然後他拈起一枚子道：“賢弟，能送我一枚收藏嗎？”

所以說，這東西值不值錢，本價值還在其次，更要看有沒有人幫你吹。

經趙錦這一吹噓，那十幾個蛋登時在衆人眼裡就不一樣了。

那是忠臣膽，清心啊……

“大哥想要多要多。”趙昊卻不吃那一套，他首先把海瑞當是個活生生的人，而不是什麼怪胎或者偶像之類。便笑道：“然後明早全做荷包蛋……”

“啊，那多浪費？”衆人不咋舌。

“蛋不就是用來吃嗎？哦，對還可以孵小……”趙昊無所謂笑笑，朝裡翻個道：“你們隨便吧。”

“你是不知道海剛峰如今的名氣有多大，之前京裡就已經傳開了，說海瑞在跟一個年辯論，大家都很好奇你們到底辯論的是什麼容。”看著老弟不當回事兒的樣子，趙錦搖頭苦笑道：

“今日他又送蛋給你的事兒，不出幾日必然會傳遍京城，大人們怕是愈發好奇，你是怎麼能跟海剛峰上朋友的？”

“我們是朋友嗎？”趙昊不以爲然道：“我看對頭還差不多，沒見我都這樣了，他還不放過我嗎？”

二也使勁點頭，深以爲然。

“別人想讓海瑞這樣還撈不著呢，你知道和海瑞是朋友，會給仕途帶來多大的好嗎？”趙錦說完，擺手苦笑道：“忘了老弟無意仕途了。好了，你休息吧，我們不廢話了。”

衆人便吹熄了燈，躡手躡腳退出去。

~~

海瑞說到做到，接下來幾天果然沒登門。

可趙昊的日子也甭想安生……

吳時來又讓人來催他了。

趙昊只好趁著在家修養的兩天，空胡整了幾首詩出來，讓來探視的吳康遠捎給吳時來。

徐閣老明年就下課了，考慮到老人家下臺後的遭遇，他思來想去，不想太上桿子了。

兩天後，趙昊終於徹底退燒，也終於有了胃口，便提出想喝羊雜湯。

這種玩意兒府上的廚子也能做，可沒有人家店裡的老湯，味道終究差點事兒。趙士禎便去街上的胡家羊雜店，打了滿滿一盆羊雜湯，裝在籠屜中拿回來。

見他將羊雜湯、芝麻醬、腐**、韭菜花一樣樣擺在炕幾上，趙昊高興的直手道：“這要是有個芝麻餅，就齊活了。”

“喝羊雜湯怎麼能不配芝麻餅？”趙士禎變戲法似的從袖中掏出個油紙包，裡頭果然是一包金黃沾滿白芝麻的烤餅子。

“你小子懂行！”趙昊食指大，將三樣調料加在盆中，便一口湯一口餅大吃起來。一氣吃下三個餅，喝了半碗湯，他這才覺不了，上也有勁兒了，便對進來送開水的高武道：

“高大哥，我覺的，我還是得練練。”

這次生病給他敲了警鐘。自己沒有金剛不壞，相反還很弱，往後日子頭疼腦熱不了，萬一要是倒黴發個什麼病……以這年代的醫療條件，那就只能聽天由命了。

想要活得久一點，只能對自己狠一點了。

‘嗯，我是有偉大使命的，不能大業未、中道崩殂。’趙昊如是對自己說。

好吧，這慫貨其實就是怕死……

高武聞言重重點頭，激的半晌說不出話。

於是又聽趙昊接著道：“不過你們練得那玩意兒，我可不了。想想辦法，搞點輕鬆點的，能強健就行，我又不要爲武林高手……”

高武又重重點頭，終於組織好了語言，準備把自己的想法講給公子聽，卻又被外頭一陣吵吵聲打斷了。

高大哥的角直，這下剛想好的話全忘了……

“趙士禧皮又了？”趙昊聞言，第一件事就是想到，好久沒關心過那位大侄子了，心說這下又有樂子了。

“王武，你個兔崽子給我出來！”但接著外頭響起一個憤怒的聲音，然後是蔡家巷的漢子們“你不能進去，出去出去！”的攆人聲。

趙昊居然有些失，看一眼一旁的王武道：“你又惹什麼子了？”

“我沒有啊。”王武矢口否認，他謹記師父的教誨，在會試前乖得像小貓一樣。

“走，出去看看。”正好趙昊這幾日在屋裡捂得發黴，便腳下了炕，王武趕忙搶著給師父穿上棉靴子。

往常這都要麼是華叔的活，要麼是趙士禎的活，看來大師兄還是難免有些心虛。

於是衆人便簇擁著趙昊來到堂屋門口，就看到蔡家巷的漢子正將一個材偉岸、滿臉怒容的中年人，推搡著攆出門去。

“他就是同鄉瀏河的王世叔……”王武忙小聲對趙昊道。

‘王錫爵啊……’趙昊聞言登時來了興趣，便讓人放他進來。

這可是堂堂一代學霸，大明最後一位有宰輔風度的首相了，要對他保持尊敬。

再往後，沈一貫、葉向高那些人，能力興許不弱，可爲堂堂宰輔、行事專走下三路，也難怪大明的風氣會徹底敗壞掉……

當然，說這些還早，如今的王錫爵，不過是纔剛仕途五年的，區區正七品翰林編修而已。

不過王錫爵南人北相，生得濃眉大眼、高鼻闊口，發起火來已經十分威嚴了。

他看到王武和華叔出來，指著兩人大罵道：“你們兩個兔崽子乾的好事，那妖書把我弟弟害傻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