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昊一行回到春鬆衚衕的趙府。

雖然東院已經空了出來，但他們還是很自覺的繼續住在西院，沒有任何鳩佔鵲巢的意思。

這兩天幫著趙錦忙活啓程，大夥兒也都累壞了，回來後天不早，便都洗洗睡下。

只有趙士禧睡不著。

天雷滾滾的鼾聲中，他抱坐在大通鋪上，癡癡著如今已空空如也的東院，只覺一陣陣孤單寂寞冷。

他想要用一首詩來表達此時的心境，無奈書到用時方恨，憋了半天也只想到‘牀前明月，疑是地上霜。舉頭明月，低頭思故鄉’而已。

然後他就了……

這廝這兩天鬧彆扭，昨晚到現在都沒怎麼吃東西。

他便披上棉襖，踩上棉鞋，躡手躡腳出去。

今晚月黑風高，天上烏雲蔽日，地上哪有什麼月？

趙士禧這才知道，自己連靜夜思都用錯了……

這時，後暗影，忽然響起一聲輕且脆的鳥。

他趕忙不假思索的從袖中出個‘泥’，也吹了一聲。

這是戚家軍兵丁在夜裡，用來互相聯絡的玩意兒。

因爲倭寇喜歡假扮軍夜裡營，戚繼便想出這麼個破解之道。

他給所有士兵都配上了這種廉價的兒玩。規定他們夜裡巡營時必須隨攜帶，按約定的信號辨明敵我。

高武對蔡家巷的漢子完全按正規戚家軍要求，自然也給他們配上了。

趙士禧覺得，這樣如臨大敵太可笑了。但在被狠狠過一次後，他只好乖乖的按照軍規行事。

~~

聽到自己人的信號，影中這才閃出個蔡家巷的漢子，低聲問他道。“出來幹什麼？”

“尿尿。”

“滾遠點，到茅房裡去。”

趙士禧撇撇，著脖子往後罩院走去。

西院是個三進的院子，前頭是轎廳，最大的第二進是主人住的正院，第三進則是下人住的後罩房。

正院有五間大北屋，還有東西廂房各兩間，趙昊他們一人一間都住不過來。護衛們便也住在正院中，這樣能更便於保護公子一家。

但高武還是很自覺的，讓手下人使用後罩院的伙房、茅房和庫房，以免影響到公子一家的生活質量。

此時後罩院中一片安靜，下人們早已睡得不省人事……

趙士禧本不是來解手的。

他徑直就進了廚房，著黑打開櫥櫃，準確的找到一隻南京鹽水鴨，居然一點靜都沒發出，作練的讓人心疼。

然後趙士禧便靠在尚有餘溫的爐膛旁，一邊撕著鴨吃，一邊眼淚直流。

他覺自己特可憐，特孤單，特想回自己的快樂老家……

正在自憐自傷之時，趙士禧忽然噎住了。

他瞪大眼，看著伙房對面的庫房門開了……

那裡頭又沒有吃的，這大半夜的誰會進去？

趙士禧不想管閒事，因爲他自己也在作案。

但高武用皮鞭刻在他腦子的軍規條例，卻支配著他的手丟掉了鴨，從袖袋中出‘泥’，然後含在裡，三長兩短的吹起來。

按照規定，這是有賊人的意思。

那鳥聲十分清晰，很快便驚了在前頭巡夜的漢子。

他趕忙一邊使勁三長兩短的吹著泥，一邊握鐵棒循著聲，快步來到後罩院。

後罩院庫房中，一個影正在翻箱倒櫃，他也聽到外頭的鳥聲。

這大半夜的哪有鳥會？

嚇得他趕出來查看，正好和巡夜的漢子了個照面。

“什麼人？！”巡夜漢子喝一聲。

那人嚇得掉頭就跑，巡夜漢子馬上一邊大喊抓賊，一邊追不捨。

那賊人應該是慣，手十分敏捷，且早已看好了撤退路線。

幾個騰挪躲開了蔡家巷漢子的鐵棒，然後他便向西院牆狂奔！

牆雖高兩丈，但上頭有繩索垂下，那是同伴在接應他撤退。

同伴伏在高牆上，看著被驚的府上衆人紛紛涌出，焦急的朝他直招手。

那賊人便使出吃的力氣，全力衝刺起來，然後一把抓住繩子，蹬著牆面飛快攀上去。

那蔡家巷漢子追上來，力起跳，想去抓他的，卻只是手指到了賊人的鞋底……

眼看那賊人就要逃出生天，卻聽崩地一聲弓弦響。

接著嗖的一聲，蔡家巷漢子便看著那賊人如遭重擊，子一歪，直從牆上摔了下來。

牆頭的賊人同夥聞聲猛擡頭，只見遠一個年，平舉著一支弩弓，已經重新上好了弓弦。

嗖的一聲，又是一箭來，著牆上賊人的頭皮飛過。

嚇得那人魂飛魄散，再不管地上中彈的同夥，頭不見了。

~~

等到趙昊聞聲披過來，就見蔡家巷的漢子圍著趙士禎，正在沒口子的誇讚。

趙士禎抱著一支高背的弩弓，的笑著。

“是你的？”趙昊看看趙士禎，又看看那樣式獨特的弩弓，一陣頭皮發麻。

之前他都不知道這個人畜無害的小侄子，居然還藏著一支弩。

不過現在不是心這個的時候，趙昊又轉向那賊人，沉聲問道：

“死了沒有？”

“沒，在腚上了暈過去了。”蔡家巷的漢子將那人擡了過來。

趙昊看了看，沒什麼印象，便下令道：“潑醒他。”

外頭實在太冷，他便先回屋等消息了。

~~

寒冬臘月，一盆冰水下去，那賊人便嗷的一聲從地上爬了起來，卻牽腚上的箭傷，又更慘烈嗷了一聲。

那箭傷給審訊帶來了極大的方便，蔡家巷的漢子握著箭桿一搖晃，賊人就疼得想死的心都有了。

“說，來幹什麼的？”一個伶牙俐齒蔡明的漢子，代替高武進行詢問。

“我們來東西，你們應天舉子有錢……”賊人忙答道。

“放你孃的狗臭屁！”蔡明啐一口濃痰，重重一撥箭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