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罩院庫房中。

衆人循聲去，只見方文從一堆棉襖裡，找出了個小小的布包裹。

打開那包裹，裡頭是個尺許長的黃銅圓筒，樣式就像李明月的那個銀水杯。

趙昊如今也算個文化人了，自然認得那是文人用來裝手稿字畫的箋筒。

蔡家巷的漢子都是丘八出，此當然跟他們沒關係。

“爲什麼早沒發現？”趙昊問道。

高武和蔡明面面相覷。

“回公子，這都是咱們離開金陵時穿的棉襖，到了山東地界就嫌薄了。”還是蔡明答道：

“公子便在臨清給我們全都換了厚冬裝。弟兄們都是苦日子過來的，這些替下的棉襖還新著呢，就全都打包起來，準備等開春了再穿……也就一直沒打開過。”

“嗯。”

趙昊一邊挲著那做工緻的銅圓筒，一邊微閉雙目，回憶著當日的形。

他記得通州伍記一共給他們兩輛行李車，一輛裝他父子師徒的行李，另一輛裝的則是蔡家巷漢子們的。前一輛品貴重，就跟在趙昊他們的馬車後。當時被蔡家巷的漢子團團圍住，對方是沒有機會的。

但後一輛馬車跟在最後，完全於無保護狀態。

八是那被追趕的騎士，眼看逃不掉了，就在雙方錯的瞬間，將這銅筒進了那堆棉襖裡……

趙昊緩緩睜開眼，目又落回那個銅筒。

然後他沉聲對三人道：“你們今天什麼都沒找到，不管誰問你們，都要這樣說。”

“是！”三人忙一起應聲。

他們都是有腦子的，自然知道對方出死士尋找的東西，絕對干係重大。

一個弄不好，會把大家都害死的。

~~

趙昊命高武今晚加強戒備，防止對方捲土重來。

雖然他也知道可能不大，畢竟不到二里就是紫城，怕是誰也沒那個膽子鬧大了。

不過還是小心爲上，狗急了還會跳牆不是？

然後他回到房間關上門，盤膝坐在炕上，將那銅筒豎著擱在炕桌上，端詳了足足盞茶功夫。

到底看還是不看？

最後他決定，還是看吧。反正跟人說沒看，對方肯定也不會相信了。

說難聽點，咱就是死，不也得做個明白鬼？

想到這，趙昊便手抓住那銅筒，先晃了晃聽聽裡頭的靜。

聽到沙沙的紙聲他便放了心，這說明裡頭沒裝什麼毒、毒之類……

又仔細檢查了銅筒一番，確定沒有什麼一就發的機關。

被電視劇毒害的年，又用紗布矇住口鼻，帶上了皮手套，終於咬牙擰開了銅筒蓋。

然後他從裡頭倒出了兩本冊子，還有一方嵌著數枚不同寶石的金異形印章。

趙昊先墊一墊那印章的份量，發現居然是純金的。再看澤，應該鑄有些年頭了。

那印柄上嵌的寶石，共有紅、綠、藍、黃、黑五塊，每塊只有小指甲蓋大小，排列五角星的形狀。

再看印面已經被印泥染得通紅，顯然是正在使用中的玩意兒，然後他辨認那印章上的字樣。

“大……宋……國……徽……王……印。”

“宋朝有個徽王嗎？只聽說有徽宗……”趙昊嘟囔一聲，將這枚莫名其妙的印章丟到一邊，然後戴著手套翻看起第一本冊子來。

只見封皮上寫著‘嘉靖四十五年綢布進貨賬’。翻開一看，上頭也與此時店鋪的賬本別無二致，盡是些某年某月某日，自某進某若干。

可就是這麼本看似與尋常賬冊無異的玩意兒，卻讓趙昊的小臉都綠了。

好比二月上旬賬上記載著：

初一，自九龍山進素綢三千三百二十匹，白一千一百丸……往日本。

初三，自山進白一千七百丸，大飛紋紗綾三千端，中飛紋紗綾兩千端，併紗綾一千端……往日本。

初五，自小巫子山進赤兩千丸，素絹六百匹，花絹一千三百一十匹……往呂宋。

初六，自桃花山進花綢一千五百匹，白六百丸、五百丸……往濟州。

初八，自一嶽山進原布五千端，染布五千端……往日本。

初十，自大竹山進大白縐綢一千匹、緞子五百一十匹……往日本。

~~

除了初五、初六那兩批，分別發往呂宋、濟州的貨之外，二月上旬其餘貨皆發往日本。

而不管是去呂宋還是日本，在嘉靖四十五年，統統都是走私！

趙昊略一匡算，我的個乖乖，十天時間就走私了二十萬兩銀子往上的貨，不得要一百艘大唐船才能裝的過來吧？

且二月還是個淡季，這一年下來，怕是要走私千萬兩銀子的貨吧？這還單單只是紡織品生意而已……

不用說，這些山名都是用來代指供貨商家的。

其實到這裡，趙昊也不過只是小臉發綠而已。

但當他翻到另一個薄薄的冊子時，登時整個人都不好了……

那竟然是這家超級走私商的付款記錄冊，上頭清晰的列明瞭每一筆付款的流向。

包括付款時間、付款金額、付款錢莊，付款人的戶頭以及收款人的戶頭……

雖然那些收款人八都是化名，可諸如萬源號松江分號、亨通記杭州分號、萬源號無錫分號之類的票號名稱，全都用的是真名。

只要府拿著這本賬冊，去對照那些錢莊的賬目，很容易就能從那些化名的戶頭上，追查到這一筆筆鉅款真正的流向。

畢竟，錢還是在自己賬上放心。讓經辦人過渡一下，不過遮人耳目而已，最終還是會歸到真正主人的名下。

~~

趙昊猛地摘下充作口罩的紗布，大口著氣。

“這下惹上大麻煩了……”

他完全可以肯定，這是海商的賬冊無疑！

雖然只是極小部分的賬目。

但趙昊相信只要朝廷願意追查，很容易就能從這兩本進貨賬和付款賬中，揪出那些和海商勾結走私的人來。

然後可以把整個東南的販私網絡連拔起……

而朝廷，已經窮的揭不開鍋，都開始寅吃卯糧了。

不然也不會枉顧太祖訓，依然開海通商。

不就是窮的嗎？

若是讓隆慶皇帝知道了，原來上千萬，不，幾千萬兩的白銀，在他不知道的地方源源不斷流大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