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立完了規矩，王武便給兩人安排牀鋪，然後上演本門傳統節目——教師弟做家務。

誰知人家兄弟倆二話不說，讓幹啥就幹啥，完全毫無怨言，那勤勤懇懇的忠厚樣子，讓三沒了欺負的快。

而且他們也太高大威猛了，三個江南弱書生，還是不敢玩的太過，以免捱揍。

“你看看人家，任勞任怨。”華叔手抄在袖中，瞥一眼在看書的王鼎爵。“哪像你當初，推三阻四，乾點活好像要你命似的。”

王鼎爵翻翻白眼沒理他。

“你說的是自己吧。”王武丟個蘋果給華叔。

“師兄，當面不揭短。”華叔接過蘋果，喀嚓咬一口，訕訕道：“我不是從小讓人伺候慣了嗎？總得有時間轉變。”

“師兄請擡下腳。”這時，于慎行拖地過來。

二王盤坐上桌子，王鼎爵便問道：“正，你家裡沒人伺候？”

“俺家四百多個傭人。”于慎行隨口答一句。

“你看看，怎麼樣吧。”二王便嘲笑華叔道：“懶種就是懶種，不要找理由了。”

“說我懶？誰給你洗了半年的犢鼻褌？”華叔冷笑看著王武道：“我可是連你喜歡什麼都知道的。”

“師兄們，‘手足不可凌，痛戒訐短毀長’啊。”以爲他們要吵起來，於家兄弟便齊聲告誡三人。

“呃……”三忙訕訕打住，各自看書。

多了倆這麼一板一眼的師弟，日後怕是會很多樂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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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趙守正回來，於慎思、于慎行又來給師祖磕頭，並奉上孝敬——補養氣的阿膠膏。

見兒子又收了兩個徒弟，可把趙守正樂壞了，心說我兒將來不愁沒人養老送終了。

便笑瞇瞇的兩人起來，又從錢箱子裡拿出兩張會票，一人一張道：

“老四，老五啊，師祖給一點見面禮。”

“多謝師祖！”

長兄弟忙雙手接過會票，掃一眼上頭的金額，眼珠子差點都瞪下來。

居然是一千兩，而且是一人一千兩。

這兄弟倆家裡是山東有名的大地主，且家裡驢就養了幾千頭，阿膠莊都開到京城來了，大幾萬兩的家底總是有的。

但於家家教嚴格，兄弟倆年紀又輕，老爺子擔心他們有了錢在外頭胡作非爲，哪怕進京趕考，也每月只給二十兩銀子，多了一文沒有。

現在見師祖隨隨便便就拿出這麼多錢，兩人嚇得趕忙連連擺手，表示太多了不敢收。

“還能白讓你們聲師祖嗎？你們師兄也是一人一千兩，師祖我不偏不向。”及時雨宋二爺便擺擺手，表示不要客氣道：“拿去隨便花吧，不夠再來問我要。”

長者賜，不敢辭。兩人只好再次磕頭，然後小心翼翼的收下。心說天底下只聽說開書院收學生髮財的，沒聽說拜師還能發財。

這時，晚飯時間到了，下人端上飯菜。

三變五後，一張炕桌吃飯便太擁了。

趙昊就讓人另設一桌，踢四個人到西屋吃飯。只留趙士禎和王武仍在炕桌上，也方便給他父子倆端茶倒水。

趙守正喝了一盅二曲，便開始嘆氣。

等了半天也不見趙昊接茬，他才鬱悶道：“爲父搭茬的本事一點，你就沒學會一點。”

“那便該如何？”趙昊笑問道。

“聽到我嘆氣，你就該說，父親大人因何嘆氣，莫非有什麼心事不？”趙守正教訓道。

“好，說吧。”趙昊點點頭，讓王武再給自己盛一碗銀面。

“哎，你這孩子，都是當師父的人了，也不知以作則。”趙守正苦笑一聲，方又嘆口氣道：

“今日去文會路上，聽到滿街的哭聲。”

“哦？”趙昊愣一下，問道：“哭誰呢？”

“是那些逃難進京的流民，在哭自己。”趙守正一臉同道：“我一打聽才知道，原來是順天府出告示，限他們五天之全部離京。五天後，順天府和五城兵馬司將全城搜查，凡無路引者皆杖五十枷號三天，遣返原籍。”

“這不胡鬧嗎？”趙昊聞言，臉上的輕鬆之煙消雲散。

“都是韃子來犯時逃難進京的鄉民，誰還會先去縣城開好路引再出門？”

“是啊。”王武也憤慨道：“這都什麼年代了，誰出門還開路引？咱們要不是進京趕考，也不會想起這茬的。”

趙士禎臉蒼白道:“我就沒路引，府會不會抓我？”

國初時，朱元璋制定了太多一拍腦袋的扯淡規定，這路引便是其一。要求凡軍民離家百里，便需要先到府開路引，寫明去向、目的，以及返程日期。倘若沒帶路引、逾期不歸、或者去了別，只要被府查到，就會抓起來治罪。

幾乎是他一死，這種荒唐的規定就了一紙空文。起先時還會象徵的查一查，但跑的人實在太多，府本查不過來。於是從化開始，府便徹底放開不管。只是礙於祖制，一直沒有廢除路引制度罷了。

而且，這法子還有個好。就是差胥吏想整治外地人時，一整一個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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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昊一家自然不知道，這場禍及無數災民的風波，還多多跟他們有些關係。

要不是趙守正被順天府請去喝茶，要不是趙昊炸了，糾集了那麼多舉子，曹府尹和倪推的勾當，也不會被隆慶皇帝知道。

徐璠自然也就不會勒令順天府，立即與海商劃清界限，用這種誇張的方式自證清白，消弭皇帝的怒氣。

不過大人做事，從來都是機複雜的。人家也說不定想順便，解決掉困擾朝廷數月的流民問題……

徐閣老不希看到京城有人凍死死，那把流民統統趕出城去，不也一樣能達到效果嗎？

只是上位者的想法，下頭誰知道呢？也只能無端妄揣罷了。

“結果今天文會上，大家都在議論這件事。這冰天雪地的，把災民趕出京城，讓他們怎麼活啊？”趙守正憂心忡忡道：

“怕是不等回到家，就全都凍死死在路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