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那枚‘有特殊意義’的放大鏡,小心收好,李明月又拿起那個尺許長的黃銅筒來。
“這是萬花筒。”趙昊指著黃圓筒的一端,示意李明月將眼睛湊上去。
然後他輕輕轉那圓筒,放在裡頭的七彩箔片便隨著三面鏡子的角度變化,不斷變化重疊、形各種各樣妙的幾何圖案。
“哇……”李明月自然從沒見過這種景象,一下就被深深的吸引住了。“這些圖案太妙了,而且不重樣呢。”
“那是自然,一旦某個圖案消失了。你要轉幾百年,才能出現同樣的組合,因此每一瞬都值得欣賞和珍惜……”
趙昊想起從前看過的一段文字,便隨口沉聲說道。
聽著他那富有詩意的話語,看著萬花筒中不斷變幻的妙圖案,李明月心都了。
“你們在幹什麼?!”這時,李承恩掀開簾子進來,就見妹妹和趙昊,姿勢頗爲曖昧的靠在一起,他登時高喝一聲。
“哥哥……”李明月微笑著轉過頭,給了李承恩一個足以讓他致鬱的眼神。
李承恩便不由自主改口道:“幹得好。”
趙昊將另一個黃銅筒遞給李承恩道:“這是送給你的。”
“那也是萬花筒嗎?”李明月忽閃著大眼睛問道。
“那遠鏡。”趙昊便笑道:“可以讓人看清遠的東西。”
“是嗎?”李承恩聞言,也顧不上追究方纔兩人到底在幹嘛了,趕舉起遠鏡四下看起來。“黑咕隆咚的,什麼都看不清。”
“這得在空曠的地方看,你不是喜歡戶外活嗎,有的是機會用到它。”趙昊笑道。
“是嗎,走,出去瞧瞧去。”李承恩見獵心喜,拿著那遠鏡就要往外走。
“哥哥……”卻被李明月住道:“你是不是還忘了什麼事?”
“什麼事兒?”李承恩一愣怔。“我正事兒都辦完了啊?”
“你不是說,趙大哥頭一次來京城,人生地不的一個人過年多獨單嗎?”李明月回頭眨著眼睛看著李承恩。
“啊,我說過嗎?”李承恩丈二和尚不著頭腦,卻見妹妹目中的威脅之意有若實質,他不由一陣頭皮發麻道:“我真說過,瞧我這記。”
“是吧。”李明月登時笑如花的轉頭對趙昊道:“所以我哥哥打算邀請趙大哥,過年去逛廟會呢。”
“對吧,哥?”李明月又回過頭,目不轉瞬的盯著李承恩。
“對,可不是嘛。”李承恩還能有什麼辦法,忙尬笑道:“北京城的廟會可好玩了,過了初九還有放燈的。過了年我帶你去逛逛哈……”
“呃,好吧。”趙昊點點頭,應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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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七宰年、二十八把面發、二十九、蒸饅頭。
越是臨近年,北京城的年味就越來越濃。
除夕一早開始,北京城各便噼裡啪啦響起仗聲,那是小子們仗著爹孃在這天通常不會發火,迫不及待的放起鞭來。
趙昊倒是也想放鞭,可他弟子都過了玩這個年紀,當師父的也只好自重份,不幹那種掉價的事兒。
不過不放鞭,他家裡也熱鬧極了。
今天不管是學生還是護衛,統統都放假過年!
學生們擺好了筆墨,還有灑金的大紅紙,請師父和師祖寫福字。
趙昊那筆字,也就比趙士禎強點,自然不願獻醜,便說有父親在,不到自己寫。
趙守正便當仁不讓揮毫潑墨,連寫了十八個不同字的福字,引得徒孫們轟然好。
擱下筆,老爹活著手腕,對兒子的得意的笑道:“當初落難時,爲父本打算賣字養活你來著,可惜沒用著。”
趙昊笑著點點頭,那時節,誰能想到這一年,會是這種兒孫滿堂大歡喜的結尾?
人生的遭際,還真是狗的很呢。
弟子們又你一副我一副的寫完了春聯,便帶著趙士禎和趙士禧兩個,出去歡聲笑語的張起來。
剛把大門的福字和春聯好,就見王錫爵下了馬車。
“你怎麼來了?”王鼎爵看到哥哥,笑容便倏然凝固。
“山不就我我就山,大過年的,你總不能趕哥哥走吧?”王錫爵便賠笑道:“把我一個人閃家裡,多可憐?”
頓一頓,他又變戲法似的,掏出一副套袖,還有個繡著幾支翠竹的圍道:“今晚的年夜飯,我堂堂翰林編修親自下廚還不行?”
衆人也勸王鼎爵,不要慪氣到明年了。他這才悶聲道:“我要吃雙爊。”
“有有,當然有了,親哥哥能忘了你吃哪一口?”王錫爵高興的渾骨頭都輕了三斤,朝後一輛馬車上的下人招呼道:“趕把東西都搬進去,小心湯灑了。”
作爲一位有文化、有品位、有追求的大廚,他就是去別人家做飯,也會帶著自己的全套傢伙什兒,以及所需的食材。
這樣才能讓自己燒的每一道菜,都保持穩定的高水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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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全家人說說笑笑,打打鬧鬧的包完了奇形怪狀的餃子。
然後傍晚時分,趙昊父子帶著趙士禎和趙士禧兄弟,來到東院的正房中。
那裡牆上,著黑麪太祖和趙德昭父子的容像。
趙家祖孫三代便畢恭畢敬的供養了先祖,尤其是趙守正,這輩子就沒這麼虔誠過。
只是在磕頭時心中難免碎碎念,太祖爺爺再我一次吧,春闈再顯一次靈吧……
趙士禎也默默跟祖宗許願,但願我早日考中舉人,好跟著叔父學造槍和蒸汽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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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士禧也許下了一點微不足道的心願——希祖宗保佑,隆慶二年能把那一千兩銀子花出去。
就連整日裡口口聲聲‘我科學’的趙昊,也不能免俗的許下了自己的心願。
祖宗保佑,讓我明年能長三到四寸……我說的是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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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供養完了,回到西院,天黑下來了。
京城到的竹聲,已經匝匝停不下來。
五六的煙花一個接一個的騰空而起,將藍黑的夜空,妝點的分外妖嬈。
趙昊家裡自然也買了好多煙花,看到四人回來,華叔便迫不及待的招呼趙士禎和趙士禧一起來放。
他們首先點燃的,是個類似沒良心炮那樣的玩意兒,看著那朝天豎起的炮口,趙昊不由自主就往後退了好幾步。
“這麼恐怖的玩意兒哪買的?”趙昊覺這東西都能當炮使了。
“我舅舅就是做煙花的,這個是我去他那裡造的,這一發,送給叔父。”趙士禎平日裡斂,此刻終於熱淚盈眶道:“你又讓我重新有了家。”
“快放吧。”趙守正最看不得別人掉淚,眼圈馬上就紅了。
“哎,好!”
待到引線燃盡,只聽轟地一聲悶響,滿院煙霧中,一枚碩大的煙花拖著長長的尾焰騰空而起,一直升到尋常煙花飛不到地方,才蓬得一聲炸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