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濟宮廣場上。
聽完趙昊的講學,竟當場就有不人提問開了。
“那請問小先生,這科學不求唯一,那豈不永遠都研究不到盡頭?”
“對的,科學無止境。但科學的好是,所有的理論和結果,都是經過實證的,絕對正確的。所以後人不需要重複前人的研究,在前人的基礎上繼續深下去即可。”
“那樣到最後,豈不是流於細碎繁瑣?”
“有這種危險。但那已經是對事的認識,到了細微毫釐,眼不可察的階段。”趙昊毫不諱言的坦誠,又贏得了不的好。
“其實單單想認識這個世界,不需要鑽研到那麼細微的程度。你只需要知道一些很簡單的自然規律,對世界的認識馬上就會深一層。如果到無法繼續深研究,那就把困難的留給別人,只要別人能研究出來,你也就會得到同樣的認識。所以科學是一門靠大家的力量,不斷進步的學問……”
“但先門者佔便宜是一定的,把簡單的研究完了,困難的留給後來人。後來人想取得跟前人一樣的就,當然要困難加倍了。不過誰讓他們來晚了呢?”
“哈哈哈……”衆人不由一陣歡笑聲。“聽這意思,小先生也有很多門類未通啊。”
“科學之大,涵蓋心靈之外的天地萬。各門各類,我都只略懂一點皮,不過我掌握了科學的研究方法,可以指導弟子在不同領域研究下去。”
只見趙昊愈發揮灑自如,愈有大家風範道:“爾等若有志於學,我可將你們領進科學之門,因材施教,相信你們只要在適合的學科中鑽研個兩三年,就能超過我這個引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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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
趙昊這話,又狠狠刷了一番好。
因爲在中國,素來都是師父非要強於弟子才行的。就算已經青出於藍勝於藍,弟子也絕對不敢妄稱與師父比肩,遑論凌駕於師父之上了。
趙昊卻公然表示,不介意甚至歡迎弟子超過自己。
僅這份懷就已經贏了所有人……
不人心中升騰起一個念頭,‘反正心學和科學又不是一個範疇,跟他學學科學沒壞,說不定它山之石可以攻玉呢。’
若非他實在太年輕,大家還不底,且要顧忌徐閣老面的緣故,怕是當場就有不人要拜他爲師了。
但許多人都在四下打聽趙昊的地址,想要改日登門拜訪了。
這份對科學的好奇與不排斥,大大超出了趙昊的預期。
讓他不由嘆,大明的讀書人,確實是靈,悟高,接新鮮事的能力強。
也不枉本公子過去一年,煞費苦心的尋找這條破局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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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公子在那裡高興了,臺下的徐閣老臉卻不好看了。
先讓姓何老農的一攪合,然後讓這姓趙的小子一帶偏,誰還記得今天是心學盛會,是王門七派爭奪心學正統的大比武?
老夫消耗自己的影響力,辛辛苦苦紮起臺子,就是給你們一老一唱戲用的嗎?
一旁的徐璠發現父親臉比方纔還難看,趕忙朝趙貞吉使個眼。
誰知連趙老夫子都聽神了……他就是迷茫的心學門人之一啊!
雖然老夫子不至於想要改弦更張,但聽到趙昊關於科學的那些,讓人眼前一亮的言論。還是讓趙貞吉認真的思考起來,自己是不是給心學強加了,它不該承擔的一些任務?
徐璠只好示意後的下人,過去提醒他。
趙貞吉這才如夢方醒,趕上臺道:“時間已經到了,謝小趙公子的講學。”
然後便打住話頭向徐璠。
趙昊知道,表演的時刻到了。
他已經擺正了心態,不再抗拒這番諂,乃至那一拜。
對方在利用他的同時,他也在算計著的對方。
倘若在拋出科學之後,能得徐閣老誇讚幾句,與他唱和一番。
在心學門人眼裡,可不就代表著,徐閣老對科學的認可嗎?
這對科學名聲的加將是巨大的。同時也不用再擔心,有人會對他老爹和徒弟們打擊報復了……
嗯,本公子不是爲自己抱大。而是爲了給科學遮風擋雨,的榮,跪的帥氣!
於是趙昊穩穩坐在那裡,暗暗活著面部的,等待著老元輔的垂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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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貞吉看著徐璠,徐璠也看著自己的父親,等待他開始表演。
誰知,徐閣老卻安坐如山,臉上一表都欠奉。
“父親……”徐璠只好低聲提醒一句。
卻見徐階微不可查的搖了搖頭。
徐璠便知道,父親改主意了。
雖然沒參老父的深意,他趕忙朝著趙貞吉搖了搖頭,示意他這軲轆掐了,進下一環節。
趙貞吉角一下。他宦海浮沉多年,自然知道這意味著什麼……
這說明徐閣老不喜歡‘小本家’或者‘科學’,抑或兩者都不喜歡。
而徐閣老雖然眼前不會發作,但一定會在日後某個時候,於閒談中無意帶出他的態度。
不必再多說什麼,很快便有無數人逢迎上意,爭相去踩這位才華橫溢的小本家,輕易便能毀掉他的前途……
甚至連趙錦都會到牽連。
大明朝的士大夫,有護晚生才俊的傳統,何況趙貞吉還很欣賞這小本家的學說,便著頭皮強笑道:“小趙公子的彩講學,不乏真知灼見、讓人耳目一新。不簡單,不簡單……”
可他不過一個禮部侍郎掌翰林院事,又能給這孩子什麼庇護呢?
趙貞吉自嘲的笑笑,嘶聲對趙昊道:“請先下去休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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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時來坐在第三排,自然看不到趙貞吉和小閣老的一番眼神流,但當他聽到趙司儀這話時,眼前登時黑了一下。
壞了,壞了。自己害了賢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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臺上的趙昊自然也意識到,老徐很生氣,後果很嚴重了。
他心裡咯噔一聲,不暗暗自嘲。我把用科學搶佔心學地盤的念頭,心包裝、層層藏,本以爲可以瞞天過海的。
誰知瞞過了絕大多數人,卻逃不過徐華亭的那雙眼……
不愧是連嚴嵩父子都能鬥倒的一代名相啊。
一眼就看出我機不純,科學對心學乃至儒家天下的威脅了……
壞了,繼得罪高新鄭後,又把徐閣老得罪了。
難道我老趙家,與首相犯衝?
幸好有娘在。
回頭就把老爹打暈了獻給娘……
從講臺下來,走向自己座位時,趙昊心裡劃過無數個念頭。
他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坐回團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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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知就在此時,便聽耳邊響起一個自帶低音炮的威嚴聲音道:
“這位小友,不穀對你的科學頗興趣。不如改日請到大紗帽衚衕,聽你好生分說一番。”
趙昊登時愣在那裡。
低音炮本來就穿力十足,張居正又沒有刻意低聲音,周圍起碼三排幾十人都聽到了他這句話。
高顯貴們全都驚呆了,大紗帽衚衕雖然名字不太好聽,但確實是張相公的府邸所在。
張相公可是素來‘獨引相、無所延納’的啊!自他拜相以來,滿朝公卿還沒一個,撈著到他府上拜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