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跟清月關係很好嗎？」

同學會上，陸雪突然拉走了他，神兮兮地問道。

霍清持心中一跳，「怎麼這麼說？」

他和葉清月的關係，本不能用「好」來形容。

當然，他們的關係也不是差。

非要形容的話，應該說是「平淡」吧。

沒有過多的聯繫、集，連朋友關係都算不上，可他又被葉清月莫名地信任著。

「昨天清月難得休假。」

陸雪說道：「我正好要給紹言買東西，就約出來，順便給買點服。」

葉清月常年醫院——實驗室——家三個地方來回切換，有時長期不回家，泡在醫院和實驗室里。

陸雪前段時間來醫院，見葉清月通宵下班，穿的服只能用「寒酸」來形容，便一直惦記著要給買新服。

「我給紹言挑禮的時候，就見盯著貨架發獃，本來打算讓去旁邊喝茶等我，忽然跟我提起了你的名字。」

陸雪還是第一次在葉清月口中，聽到與工作無關的異名字，「問我，你喜歡什麼？」

霍清持：「——！」

「你這副表……」

陸雪錯愕，「你倆不會……」

「不，我和葉醫生是清白的。」

與葉清月認識了一段時間，霍清持大概知道，因為葉清月那張臉，周圍有不流言蜚語。

所以，他不希自己的存在，又給葉清月添什麼傳言。

「是這樣嗎？」

陸雪半信半疑，「所以你倆關係很好嗎？」

「大概算……朋友吧。」霍清持其實也不知道，他們到底什麼關係。

在與陸雪談話的第二天，霍清持就接到了葉清月的來電，約下午定期彙報。

「抱歉，我來晚了。」

葉清月到了霍清持的辦公室，離他們約好的時間，已經過去了三小時，「有急診患者……」

「我知道。」

霍清持給泡了杯茶，「葉醫生你不是提前給我打過電話了嗎？」

葉清月並非那種惡意遲到的格，如果不能按時來，都會提前通知霍清持。

「也多虧葉醫生你晚到，我這邊也突然來了工作，才忙完呢。」

霍清持給自己倒了杯茶，坐在葉清月對面，示意慢慢來，不著急。

葉清月聞言，這才鬆口氣，聽著霍清持的彙報。

「對了。」

等霍清持說完，葉清月從包里拿出一個盒子，遞了過去，「給。」

霍清持早從陸雪那兒知道，葉清月給他買了禮。

可真看到盒子的時候，他還是有些驚喜的。

從心上人手裡收到禮，誰能不高興呢？

「這是什麼？」霍清持明知故問。

「禮。」

葉清月說道：「上次和雪兒逛街買的。」

「嗯。」

霍清持打開盒子，是塊設計簡潔大方的黑機械錶。

想到陸雪問他，是不是跟葉清月關係很好的話，霍清持忍不住問道：「為什麼突然送我禮？」

他想知道，葉清月是不是也對他……

有好。

「呃？」

然而，葉清月聽到他的問話，卻出了茫然的神。

彷彿被問到了。

「為什麼……嗎？」

葉清月道：「我沒想過這個問題，只是看到這塊表的時候，覺得你戴著應該很合適，所以給你買了。」

霍清持聞言，心中的，再次涌。

他將自己手腕上的表取下，又從盒子里拿出葉清月買的手錶，給自己戴上后，出手臂讓葉清月看，「怎麼樣，合適嗎？」

「合適的。」葉清月滿意地點點頭，「和我想象的一樣。」

「葉醫生。」

霍清持眼底掠過一暗，他道：「還有些時間，要一起喝杯酒嗎？」

他能覺得到，葉清月是對他有好的。

只是，葉清月本人似乎並未察覺。

霍清持覺得，這種時候作為男人，該主一些。

「喝酒？」

葉清月一愣。

霍清持從臉上看出為難的神，不心，說道：「如果你不想的話，我們就不……」

「霍先生，你的酒品好嗎？」葉清月忽然開口。

「呃？」

霍清持一愣，點頭：「我即便喝醉了，也很安靜，這樣應該算好吧？」

「不會發酒瘋？」葉清月又問。

「當然不會。」霍清持聞言，大概猜到葉清月不跟人喝酒的原因了。

或許，是曾經遭遇過什麼不好的事吧。

「那就……一起喝點吧。」

葉清月這才點頭。

霍清持差點抑制不住笑容，他道：「我們去公司頂樓喝吧，那裡有花園，還能看風景。」

兩人拿著酒，到了天臺花園，坐在桌邊，能看到遠的燈火霓虹。

大概平時不太喝酒，再加上今天手多，太過疲憊，葉清月只是喝了幾杯，就有些迷迷糊糊地趴在桌邊。

霍清持沒有去打擾休息，而是默默喝著。

直到夜晚的風有些涼，他將自己的外套下來，披在的上。

正要收回手，卻被抓住了手腕。

剛好是戴著手錶的那邊。

人纖長白皙的手指，蹭過他手腕側敏的，宛如有一羽在他心上撓過，的。

「葉醫生……」霍清持心臟差點跳出來。

葉清月的手指蹭過霍清持的手腕，最終在他的手錶邊緣描圈。

邊描，邊抬起頭。

葉清月喝醉后，霍清持才明白，平時的冷淡，都是偽裝。

此刻放鬆下來，那張臉，顯得尤為妖，宛如男人走向滅亡的妖，得驚心魄，讓人心甘願為去死。

葉清月的手指描著霍清持的手錶邊緣，輕笑一聲：「我剛剛騙你的，你戴上手錶的樣子，跟我想的不一樣。」

霍清持一怔，難道他戴手錶的樣子，沒有葉清月想象中的好，所以才說場面話安他嗎？

現在喝醉了，才說出了實話。

霍清持莫名有些失落，看來，葉清月對他的好，並沒有他想象中那麼……

「你戴手錶的樣子，真養眼啊。」

葉清月的語氣慵懶，大約是喝了酒的緣故，帶著幾分勾人的沙啞，「霍先生，你的手腕真的很好看，戴上手錶的樣子，比我想象中要更好。」

霍清持心中一跳，他下意識問道：「你喜歡嗎？」

「喜歡？」

葉清月眨了眨眼，忽然鬆開了霍清持的手，搖搖頭：「不行，我不能喜歡……」

「為什麼？」霍清持追問。

「霍先生，你為什麼要對我這麼好？」葉清月卻問了另一件事。

「因為……」

霍清持想說，因為我喜歡你。

可是，單單用喜歡這個詞，來形容他對葉清月的，似乎還不夠。

「因為，我想做你的家人。」霍清持輕聲道。

但——

「啪嗒。」

他話落，葉清月卻紅了眼睛，眼淚順著臉頰過，砸到了地上。

霍清持錯愕，「葉醫生……」

他沒料到，葉清月會是這個反應。

「不行的。」

葉清月輕輕搖頭，將臉埋在了胳膊里，不斷重複：「不行的……霍先生，不行呀……」

「為什麼……不行？」霍清持第一次看到葉清月這麼難過的模樣，心臟也跟著揪。

「不要為我的家人，會沒好下場的……」

葉清月悶悶的聲音，從胳膊下響起。

接著，慢慢轉頭，凌的髮間，一雙淚眼讓霍清持心疼。

「霍先生，你是個很好的人，我希你能離我遠一些，希你……」

葉清月輕聲道：「能幸福地活著。」

的聲音慢慢模糊，再次睡著了。

只是，在睡夢中，葉清月也沒有停止哭泣。

「家人」這個詞，對來說，似乎是能勾起許多傷心事，即便在睡夢中也得不到安寧的存在。

霍清持怔怔地看著，然後抬起手，遮在了葉清月的眼前。

「葉醫生……葉清月……清月，如果沒有你，我早死了，我因你而活，也因你而幸福，如果我離你遠一些，我只會不幸，也不知該如何活下去。」

霍清持失去所有親人後，也失去了活下去的力。

宛如人偶一般，里空。

就在這時，他遇見了葉清月。

那瞬間，霍清持只覺得里空的地方，彷彿被填滿了。

好像人偶擁有了靈魂一般。

他再次活了過來，不自覺地被這個給予他靈魂的人所吸引，想要靠近這個人，留在這個人邊。

霍清持想為的家人。

因為人這個角，不足以形容他的貪心。

可是，霍清持從未想過，自己想為的，是會讓葉清月痛苦到連睡夢中都難以停止哭泣的存在。

「抱歉。」

霍清持遮住了葉清月的淚眼，俯在手背上落下一吻，「葉醫生，我希你的人生中，只有好的事。」

所以，忘記吧。

忘掉今晚的事。

即便，會忘記他的第一次告白，也無所謂。

他還記得就好。

等葉清月醒來后，因為醉酒的緣故，除了頭疼，什麼也不記得了，還打電話問霍清持，自己有沒有做什麼失禮的事。

霍清持平靜地說道：「葉醫生和我一樣，喝醉后很安靜。」

「這樣啊……」

葉清月這才放下心來。

因為葉勇的緣故，很討厭酒，儘管有時應酬逃不開，但出於對他人的警戒，葉清月以前從未喝醉過，這還是第一次。

都不知道，自己昨晚怎麼就敢喝醉了。

「對了，霍先生。」

葉清月說道：「昨晚顧著喝酒，有件重要的事，我還沒來得及跟你說。」

「什麼事？」霍清持問道。

「我向上級申請了，要去邊境的戰地醫院，最近那邊不太平，很多士兵沒能得到好的治療去世了……」

葉清月聲音中帶著幾分痛心。

他們能有今天這樣和平的生活，不過是因為在暗有人負重前行。

「這幾年，多虧了你的幫助，我已經將我能做的，都做了，而且我帶的學生，不都長為可靠的醫生、研究人員，能接手我的工作了。」

葉清月的語氣中，多了幾分輕鬆，「所以，我打算現在開始，做一些我過去不能做，但想做的事。」

「那就去做吧。」霍清持輕聲道，「葉醫生，你一直在為他人而奔波，如今既然有想做的事，那就去做吧。」

儘管這件事，仍是為了別人。

可聽見葉清月說想做，霍清持還是心了。

「嗯，謝謝你。」

葉清月說道：「認識的人都反對，說邊境太危險，支持我的人也就只有你了，謝謝。」

連說了兩個謝謝。

霍清持心中有些酸。

自己的鼓勵，值得這麼開心嗎？

葉清月，你也是……

喜歡我的吧？

只是，一想到葉清月那晚的眼淚，霍清持沒能將這句話說出口。

他不想因為他的著急，強迫葉清月去面對那些傷心事。

儘管兩人已經到了中年，可那又如何呢？

他們的人生，不是還有一半嗎？

慢慢來，也是可以的。

霍清持想，總有一天，他能帶著葉清月走出曾經的影，兩人的關係更進一步，一起走過餘下那一半的人生。

然而，他卻沒想到，他與葉清月的餘生，並沒有想象中的那麼長。

敵國不知從哪得到了葉清月來邊境的消息，悄悄聚集了大量英突襲戰地醫院。

葉清月的保鏢在前一日因為戰況急，被要求去幫忙。

霍清持得到消息趕到時，只見炮火連天，煙塵瀰漫的戰地醫院中，葉清月倒在地上，一條已經沒了！

不……不要！

霍清持看到，葉清月的上方，直升機投下了炸彈，他發瘋似的朝葉清月跑去。

「葉醫生！葉清月——清月！」

他第一次這樣聲嘶力竭的大喊大。

即便知道於事無補，他也無法停下奔向葉清月的步伐。

「傻子！」

葉清月終於看到了他，朝他喊道：「你跑反了！」

跑反？

不……不。不！

「你才是傻子！」

霍清持忍不住大喊，「我一直、一直——」

「都在追逐你的影啊！」

在炸彈落下的最後一刻，霍清持撲到了葉清月上，將護在懷中。

死亡離他們是如此近，霍清持卻覺得時間彷彿被慢放一般，腦海中閃過無數思緒。

他俯，在葉清月耳旁輕聲說道：「清月，我你。」

即便他們的餘生，在此刻就要畫上句號。

他也要在最後一秒，陪在葉清月邊。

陪在這個……

孤獨到令他心疼的人邊。

霍清持用餘生譜寫的盛大暗，悄無聲息，他的深不曾被外人知曉，最後淹沒於轟轟烈烈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