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

葉清月點頭，卻見周醫生的表愈發恍惚。

「手……還沒結束？」

周醫生問道：「患者……還活著嗎？」

「嗯，預計要到下午才能結束，患者還活著。」

葉清月說完，卻見周醫生眼角再次潤。

「那就好……那就好。」

周醫生喃喃，轉就要走。

見他這樣，葉清月覺得有些奇怪，忍不住問道：「你認識患者嗎？」

「不認識。」

周醫生說完，忽然想到在手室里時，那個男實習醫生說——

「可惜了那名患者，也不知道是誰家兒子，又是哪個孩子的爸……」

那聲音宛如魔咒般在周醫生腦海中回，他帶著哭腔說道：「我也不知道，那名患者是誰的兒子，誰的爸爸……」

葉清月愣了愣：「可我的患者是的啊。」

雖說許多人覺得建築工人等於男人，實際上這個行業里，存在著許多。

只是提到力活，不人傲慢地認為，這隻有男人才能做，所以有意無意地忽略了這些。

而鍾筠接手的這名患者，就是一名建築工。

但很快，葉清月明白了什麼，道：「莫非……你參加了另一名重傷患者的手？」

出來吃飯時，給帶飯的護士提了一，說是副院長那邊的手室剛開始沒多久，就因為患者大出，導致手失敗了。

看周醫生這副打擊的模樣，葉清月大概明白，或許周醫生也參加了手，還擔任了重要助手。

許多年輕醫生都無法釋懷患者的死亡。

葉清月剛參加手時，即便只是擔任助手，也會因為沒能挽救患者的命，躲著哭。

「我是一助。」

周醫生沙啞的聲音響起，他勉強一笑：「葉醫生還得去手吧？我就不浪費你時間了，患者更重要。」

說完，他就想走。

「周醫生。」

葉清月忽然住了他，「有空的話，跟我來三號手室，參觀鍾主任的手吧。」

三號手室。

鍾筠在給患者修復破損。

一旁的骨科醫生已經手腳發，跟鍾筠聊著天，「還是年紀大了，以前我在手室里掄鎚子掄三小時都不帶氣的。」

「你就吹吧。」

鍾筠笑了，「沒力氣了就出去休息會吧，吃點東西。」

「等小葉醫生來了我再去。」

骨科醫生說完，就聽到手室門打開的聲音，只見換好手服的葉清月走了進來。

「小葉醫生，我們正說起你呢。」

骨科醫生道：「你再不來我這就要得只剩一把骨頭了。」

葉清月笑了：「不好意思，耽擱了一會，你快去吃飯吧，換我來。」

「就等你這句話了。」

骨科醫生正要走出去，就見葉清月後還跟著人，「這不是周醫生嗎？你是去了副院長那個手室吧？已經結束了？」

周醫生一晃，聲音低沉：「我……沒能挽回患者的命。」

骨科醫生一愣，見周醫生反應不對，安道：「你們年輕人啊，還是見得太了，多上幾臺手，多見見生生死死，不要總把過錯攬到你自己的頭上，心態穩點。」

周醫生點頭，明眼人都能看出他的敷衍。

骨科醫生便不再說什麼，匆匆出了手室。

葉清月直接站到手臺邊，鍾筠合好一破損，看了一眼，「要試試嗎？」

「嗯。」

葉清月和鍾筠換了位置。

鍾筠看葉清月作，想著要是哪裡不對可以指點一二。

結果等葉清月合好一破損，也沒有開口的機會。

哎，有個完的後輩就是這點不好，當前輩的那點教導沒地方使，本沒什麼就。

「做得不錯。」鍾筠最後乾說了一句，帶著些許幽怨。

葉清月忽道：「鍾主任，你早上就被來手室，到現在都沒吃吧？你要不要也去吃點，這兒給我。」

「你一個人？」

鍾筠倒是不懷疑葉清月的能力，只是擔心有人會拿這個攻擊，畢竟葉清月到現在還是實習醫生。

誰家醫院會讓主刀醫生都去吃飯，留個實習醫生在手臺上啊？

「不是還有周醫生嗎？」

葉清月知道鍾筠的顧慮，「他是正式醫生，急診科的主任也很看好他。」

「我？」

本來是站在線外的周醫生聽到這話，嚇了一跳，連忙道：「我……我不行！我……」

「周醫生。」

葉清月打斷了他的話，一雙淡然的眸子看向他，「你如果確定你不能上手臺，現在辭職回家種地也是來得及的，不然多浪費大家時間？」

周醫生一愣。

鍾筠也是第一次見到這樣毒舌的葉清月，但猜到葉清月大概有什麼目的，也就沒開口。

「我……」

周醫生張了張口，半晌沒說出話。

回家種地？

他家三代貧農，父母半輩子都是面朝黃土背朝天。

貧農的家裡想吃飽飯都難。

為了供他讀書，每到學費課本費時，他爹娘就會跑到親戚家求爺爺告，有次甚至給人下跪，就為了借到差的那塊八。

周醫生十幾歲時，正是年自尊心重，看到父母著臉到找人借錢，只覺得自己的臉被踩到了泥里，便賭氣與父母說他不讀了。

那次，十幾年都沒對他過手的娘，差點打斷了他的。

平時脾氣上來就會打人的爹，反而沒有手，還攔著暴怒的媳婦，最後坐在門檻上，吧嗒吧嗒了很久的旱煙，把他了過去。

「衛民啊，爹知道，你嫌爹娘求人借錢丟臉，其實爹娘也覺得丟臉。」

周父被太曬得黢黑，縱橫壑的臉上，忽然出了一個笑容：「所以你不要跟我們一樣，丟臉的事讓爹娘做就好，你再堅持一下，爭取拿到工農兵大學生名額，離開這裡，去過跟爹娘不一樣的日子。」

那天夜裡，周醫生躲在自己被窩裡哭，聽到有人悄悄打開他房門進來，他便裝睡。

進來的人是他娘。

是來給他的傷口上藥。

那天，周醫生髮誓，即便那時大家都覺得讀書或許沒有前途了，他也要拿到大學生名額。

最終，沒什麼文化的周父周母，堅定地將他們兒子送出了農村，為了一名榮的醫生。

從醫大生到醫生的路，周醫生吃盡了苦頭，每次想放棄時，腦海中都會響起他爹那句「你不要跟我們一樣」，以及他娘半夜給他上藥時，的噎聲，最終他咬著牙堅持到今天。

可葉清月卻說，辭職回家種地？

這怎麼可能……

絕對不行！

無論是為了父母，還是為了他自己，他都不能辭職！

周醫生紅著眼，與葉清月對上視線：「我……可以上手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