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立刻將本子撿起來,想起前些日他還用國子監作業的借口搪塞周旖錦,不免帶著惱火,猛的將其合上,一下子丟在桌面。
燭影憧憧,周旖錦似乎明白了些什麼,一會兒垂眸看著那本子,一會兒又轉眼看向他,好整以暇地觀察著魏璇臉上每一細小的變化。
他果然有所瞞。
二人靠的很近,中間隔著那大案圓的轉角,眼波流轉之間,魏璇的心頭猛烈了一下。
是不是發現什麼了?
若周旖錦知道了他的真面目,會不會因為他的欺騙而心中充滿厭惡?
咚咚作響的心跳令他呼吸慌急,那一抹竭力制的紅暈霎時間從耳攀上了臉頰,燭將他雙眸映照清澈的琥珀,可其下難以遮掩的波瀾起伏卻全然落在了周旖錦眼底。
二人各懷心事,誰也沒有擅舉妄,只剩紊的呼吸在空中織。
良久,周旖錦率先開口,平靜地注視著魏璇有些慌的面,語氣中帶了些調侃的意味:“未寫又如何?質子殿下這樣避著本宮,難道是怕本宮罰你不?”
“微臣不才,辜負了娘娘一番好意,心中深愧疚。”魏璇松了口氣,順著的話,邊浮現出愧疚的笑意。
他高束的黑發緩緩落了幾綹在肩膀上,倒真像個犯錯討罰的模樣,但這已經無濟于事。
“往后微臣一定工于課業,不會再如此。”魏璇緩緩俯下,神凝重,輕輕抿,聲音很輕:“娘娘,就這一次。”
話語散在空氣中,帶著一種朦朧的哄勸。
周旖錦并未回答,但那驟然冰冷的神讓魏璇忍不住屏息。
他頭腦飛速運轉,正盤算著該如何解釋,卻忽然聽見門外響起清晰的腳步聲。
幾乎是同時,那一即發的弦迅速繃,他們都各退一步,將中間的距離拉遠。
紀桑在門口,有些擔心,問道:“娘娘,可有什麼事?”
他方才似乎聽見東西摔落的聲音,心里一驚,擔憂了半晌,里面卻遲遲沒有靜,實在不知該如何做,便湊到門口一問。
“無事,本宮這就回去了。”周旖錦平復心神,聲音又恢復了往日的平靜。
轉推開門,又回頭了魏璇一眼,那目威嚴冷靜,令他不由得膽寒。
夜昏暗,轉眼便吞沒了素白的影。
“主公?”看見周旖錦匆匆離去,紀桑疑地走進房去,卻看見魏璇也一臉神思不寧的模樣,呆呆站在案邊。
一旁桌上茶水已被沖泡的展開,有些涼了,他也沒有喝,粼粼月照在其上,如同涌的浪。
“退下吧,”魏璇的聲音有些不自然的僵,抬眸了一眼周旖錦離去的方向,手指著額頭嘆了口氣:“再拿幾盞燭火來。”
周旖錦步履匆匆,不一會兒便到了頤和軒后院,柳綠手執一盞昏黃的燭燈,站在檐角下等。
神見不悅,但柳綠沒有多問,只是將一旁的織錦長袍輕手輕腳披在上。
“夜深風寒,娘娘當心著涼。”
周旖錦點點頭,二人并肩而行,從一側的小徑往主殿走去。
頤和軒后院皆是茂的竹林,高大的枝干疊,遮擋了半片天幕,繞了一會兒,眼前也跟著恍惚起來。
黑暗中,一邊的碎石路上快速閃過一個人影,周旖錦避之不及,驀然被撞了一下。
看清來人,柳綠氣憤罵道:“大膽奴才,不長眼睛的!”
那人是個頤和軒打下手的太監,頓時嚇得兩戰戰,雙一便跪在了地上,哀哭求饒。
“沖撞本宮,明日自己去領罰。”周旖錦語氣冷冽,皺著眉,了被撞疼的膝蓋。
并未直接離去,反而有些警惕,問道:“你行匆匆是為何事?”
那太監臉皺了苦瓜模樣,頭叩在地面,連聲音都在抖:“奴才只是頤和軒洗的下人,方才來人通傳,說質子殿下丟了東西,奴才生怕耽誤殿下的事,才連夜翻找,著急要送回去。”
“丟了東西?”周旖錦明亮的眼眸中閃過一驚訝,立刻說道:“拿出來。”
那太監戰戰兢兢,從懷里掏出一個手帕,猶豫了一下,遞到周旖錦的手中。
四面昏暗,手帕疊得整齊,周旖錦把邊緣撥開些,里面約是一張薄薄的紙片,看不清容。
周旖錦心底下意識浮現出異樣的覺,眉目微凝,問道:“質子殿下在何丟的?”
“殿下放在袖口中,更時忘了拿,幸而這件服還未洗,奴才便連忙拾了出來。”小太監毫不敢掩飾,全盤托出。
“你先回去,假稱沒有尋見即可。”
周旖錦思索了片刻,將帕子揣回自己袖中,吩咐道。
向前靠了些,自上而下俯視那太監,聲音帶著不可侵犯的威嚴:“管好你的,本宮可恕你今日沖撞之罪,若走半分消息,你有幾條命都不夠償。”
太監了周旖錦這樣鄭重其事的叮囑,一時嚇得七魂八魄都要飛出去,連連稱是,頭都磕紅了。
周旖錦將帕子重新疊好,裝進了自己的袖口,殷紅的瓣微:“退下。”
一路神思不寧,方回到主殿,連更都不顧,了鞋坐在榻上,趁著璀璨的燈燭,將帕子徐徐打開。
可只是一眼,周旖錦便僵在了原地。
原以為,令魏璇收在之攜帶,還如此重視地連夜去尋,此對他而言定然非同尋常,多半是些涉及他謀劃的機。
可萬萬沒想到,那手帕里是一張子的小像,用極薄的紙細雕刻,顯然是下了功夫,眉目間神都栩栩如生。
更令震的是,那小像中子的面容,渾然是的臉。
似乎想到什麼,心頭猛然一。明明是涼爽的夜,周旖錦鼻尖卻冒了汗。
從外邊進來的柳綠手里端了溫度正好的清茶,走到周旖錦跟前將其擱下,眼神便落在抖的手指著的紙片上。
“這紙上雕的是娘娘的小像?”柳綠一眼便認出來,不稱贊道:“當是出自大家之手,竟這般相像!”
柳綠一邊慨著,一邊笑著打量了一眼周旖錦的臉作比對,可一抬頭,眼前卻是周旖錦驚惶不安的眼神和咬的泛白的。
柳綠似乎意識到什麼,視線一,便看見榻上打開的一方手帕,正是方才從那太監手中拿來的。
霎時間,驚人的想法在柳綠腦海中呈現,愕然之下,連口齒都有些混:“質子殿下竟、竟如此大膽,將娘娘的小像藏在袖子里?”
這直白的一言似乎破了短暫的平靜,周旖錦和柳綠彼此對視,皆緘默無言。
“去將門關上。”良久,周旖錦耳滾燙,勉強從咽中出一句。
又低下頭,手指微微抖著,渾的隨著細小的管逆流而上,轟鳴不止。
宛如從幻夢中恍然驚醒,順著著一張輕薄的紙片,魏璇那些不合常理的舉措忽然呈現出微小的線索,仿佛某破土而出的藤蔓,一路探尋,卻誤了連自己也不肯相信的古怪深潭中。
他為何當眾拒絕賜婚,總說那些坦陳心志的話,為何從不拒絕的要求,甚至不顧命沖進火場救,為何看向的眼神中,總是閃爍著復雜的緒和約躲避。
似乎有某個答案呼之出,讓腦海中所有疑竇都有了清晰的線索,可怎麼也不愿相信。
魏璇分明是那樣謹慎又冷淡的子,可在自己面前,卻異樣的赧和青,坦誠得幾乎讓人沉浸其中,以為這便是他的真心。
他也許真的發自心謝,或許……也不止是謝。
恍惚中,周旖錦整個人都失了力氣,手指無力地松開,那張小像便隨著窗口刮進來的微弱寒風在半空中打了個轉兒,最后徐徐落到地面。
“這質子實在是大逆不道!”柳綠率先回過神來,打破了這短暫的靜默。
神憤懣,顧不上什麼禮度,斥責道:“娘娘對他們母子那樣好,甚至破例收留他來棲宮,可誰知他竟如此恬不知恥,背地里竟對娘娘懷著這等有悖人倫禮法的齷齪心思!”
柳綠越說越氣,眼神幾乎恨不得將魏璇千刀萬剮,轉向周旖錦,鄭重道:“娘娘,對這種忘恩負義之輩,咱們也沒必要再講道義,明日一早便他收拾東西,打發出宮去!”
周旖錦亦是心生憤怒。怎麼也沒想到,自以為是的好,竟在他心里埋了這種異樣的種子,以至于對生出那般以下犯上、大逆不道的念頭。
既是如此,斷然不可再收留魏璇在宮中。
“本宮……”周旖錦正要點頭,忽然心念一,眼神閃爍了片刻,聲音又頓住了。
自從夢醒以來,為了三年后自己和家人的命運,曾經的確懷有目的地刻意接近魏璇,然而卻從未想過,落魄的質子是否能承這份過于炙熱的恩。
這未嘗沒有的一份錯誤。
周旖錦薄抿,抑著心的慍怒,強迫自己冷靜下來。
如今離改朝換代、新帝登基僅剩短短兩年,正是危急存亡之秋,一個不慎便是滿盤皆輸,哪怕再生氣,也絕不可在魏璇上意氣行事。
這一年費盡心思,終于與未來新帝搭上了關系,如今魏璇所做之事雖不可饒恕,但在此時貿然對他冷淡、在他最落魄之時將他拋棄——
以魏璇那樣敏銳的子,何嘗不會懷疑,從前所表現的好都是假惺惺的演戲?
他素來報復心強,若因此事心里埋了怨恨,待兩年之后,別說出宮,只怕不止是,乃至于周家……大抵連命都保不住。
尖銳的護甲略微陷進掌心,可周旖錦滿腦子都是混沌的猶豫,并不覺得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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